李元香怀着新嫁娘既兴奋又忐忑既羞涩又喜悦的心情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让喜娘给自己上妆,弯弯的柳叶眉水灵灵的大眼睛,挺翘的琼鼻下弧线优美的唇被涂了正红色的口脂。正是新嫁娘的美丽般般入画却百般难描,竟叫人不知如何形容,似是语言也变得贫乏而无力。
母亲执起木梳给李元香梳头,温柔慈爱的声音缓缓念着吉祥话,李元香有些恍惚,这声音似是近在眼前又似乎悠远自上古的天际而来。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挽毕青丝,喜娘给李元香盖上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外面鞭炮响声震天,吉时已到,夫家接亲的花轿已到门口。
俯在兄长温暖厚实的背上,李元香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掉了下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踏出这个门,她就不再是李家的人了,而是周家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的夫就是她的天。
李元香没有想到,比花轿来得更快的是朝廷的军队,一阵喧哗声中,李元香掀起了盖头。手持佩刀身穿铠甲的兵士如潮水般包围了丞相府,押住她的父兄,扣住她的母亲,以及还穿着红嫁衣的自己。她的父亲是叛党?李家逆某犯上?怎么可能呢?今天……不是她出嫁的大喜日子吗?
所有人都被突生的变故惊呆了,母亲的哭喊声,父兄的叫冤声,宾客们的喧哗声,李元香意外的很镇静,脑海里响起一句与此时无关的奇怪话语‘又是一个悲催的开始’。李元香想,或许自己是被吓傻了吧?
视线穿过重重士兵,李元香看见了那个本该是她夫君的人,面如冠玉鲜衣怒马,一身吉服的他此刻正皱着眉看着混乱的场面,视线扫到李元香的时候停顿了片刻便默然的移开,挥挥手带着迎亲的队伍向来时的路回去了。
李元香心里一片冰凉,大脑瞬间空白一片,他走了……也罢,本就不是很熟悉亲密的人罢了,还期待什么呢?
李家的众人未经庭审,男丁流放西北苦寒之地,女眷降为奴籍充入各大妓馆。穿着美丽妖娆的红嫁衣,李元香被押送至春香阁——京城最大的**楚馆,女人的苦难地,男人的温柔乡。
早晨还是羞涩待嫁的相府千金,晚上已是下九流的**妓子,一夕之间,李元香从云端跌至尘埃。
走进春香阁时,不合时宜的,李元香脑海里又想起了自己不理解的话语,‘难道穿越女都要到这个地方?’穿越女是什么?摇摇头,她从小就很奇怪,总是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李元香已经习惯了。回头看了一眼春香阁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李元香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今后……可如何是好?
在普通人见不到的地方,一个冰冷的男声和死板沙哑的机械声音正在对话。
冰冷的男声这样问道:“系统,宿主为什么会失去记忆?”
“上一个任务里,她的灵魂在世间飘荡了十几年,魂力下降一半不止,如今的宿主已经维持不住自己在李元香体内的主导地位了。”
“那宿主会被同化?”
“嘎嘎……谁知道呢?主神,这样的你不太像你自己。”
“我只是不想频繁的更换宿主而已。”
“好吧,你就嘴硬吧,我们本是一体,你想什么我还是知道的。”
“系统……”
“嘎嘎……你这家伙别着急嘛,我早就在宿主的灵魂里下了潜意识暗示,只要她完成任务,就可以恢复所有的记忆。”
“但愿如此。”
“那是当然。”
春香阁后院的一幢小阁楼的房间里,李元香满头大汗的从梦中醒来,独自起床倒了一杯茶水喝下,李元香有些怅然若失的开始发呆,又做那种奇奇怪怪光怪陆离的梦了。然而每次梦醒之后,她总是什么也不记得,心里空落落的,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拜一张脸蛋所赐,虽然身处春香阁,李元香并没有立刻挂牌接客。鸨母给她改了一个名字——花玉浓,成为备选花魁的存在重点培养,每天要跟教习嬷嬷学习很多东西,以便能为春香阁挣得更多的利益。呵呵……花玉浓,多么适合这风月场的名字啊!
“姑娘,姑娘……该起了,不然一会儿妈妈又该骂你了。”小丫头翠儿轻轻摇着花玉浓的肩,试图把还在梦中的女子唤醒。
微微皱了皱好看的眉,花玉浓睁开了双眼,就让那纯净优雅的李元香死去吧,要想活下来,她只能是花玉浓。接过翠儿打湿的帕子擦了脸,用青盐漱了牙,梳了坠马髻,头上插着赤金凤尾玛瑙流苏,这才换上大红色的曳地金丝软烟罗长裙,行走间纤腰楚楚裙摆飘然随风而动。
芙蓉面、冰肌雪,一袭大红衣衫,端的是七分美丽八分动人九分**十分妖娆。花玉浓很美,你却只能用妖娆勾人来形容她,这是一个世间尤物,难怪会被春香阁的鸨母珍藏起来作为花魁的备选人。
抚上身上的红色衣衫,花玉浓眼里闪过一丝迷醉和伤感,这辈子,她还有机会做一个真正的新嫁娘吗?
“玉浓啊,今晚宁王世子可是点名要你作陪,妈妈知道你听话,你可要好好表现知道吗?”鸨母扭着腰走远了,甩下这么一句话和满室的香粉味,甚是熏人。
“姑娘,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备选花魁呢?妈妈怎么会让你见客?”翠儿惊呼起来,满脸的惊慌。
花玉浓淡淡的笑笑,眼角眉梢却尽是妖娆风情“傻丫头,入了这销金窟烟柳地,你家姑娘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了,既然没有勇气去死,那唯有努力的活着,无论以什么样的代价。”
“姑娘……”翠儿心疼的叫了一声,竟是不能再说下去,姑娘好好的一个官家小姐,怎的落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太可伶了。
花玉浓失笑,傻丫头啊,你可怜我,将来又有谁来可怜你呢?我们都一样,只是早点的迟点,都逃不过那既定的命运。
宁王世子秦黎轩是一个及风雅的人,平生最爱的就是美人儿,京城烟花之地数得上名的美人儿就没有他不认识的。据说前李相的女儿因诸多原因流入春香阁,据说这改名花玉浓的李元香长得天姿国色绝世妖娆,据说……许多的据说,秦黎轩便决定亲自来会会这个美人儿,看看这个美人儿是否真的如传闻中的这般美丽动人,而这从云端跌落尘埃的美人儿又是怎样一种姿态呢?而这些‘据说’,自然是春香阁的鸨母为了吸引众人的目光而散布出来的。
“花玉浓见过世子爷,世子爷万福。”声如珠落玉盘新莺出谷,花玉浓抱着古琴盈盈拜倒,她拜得很低,秦黎轩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发髻和一片雪白柔嫩的皓颈。不过光听这声音,秦黎轩感觉明明没喝几杯,自己似乎醉了。
“哟……”戏谑的伸出手抬起花玉浓的下巴,看着那巴掌大的小脸笑道“相府家的千金,果然长得天姿国色嘛,不枉本世子走这一遭,确实是个美人儿。”笑容里带着**公子的佻达。
弯了眼角眉梢,花玉浓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眼里一片水光滟潋,既不悲伤也不难过“世子爷说笑了,小女子花玉浓,可不是什么相府千金。”意外的,花玉浓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脆弱,居然能淡定自若的面对此类揭伤疤的语言。
秦黎轩收回手,挑着眉笑道:“好吧,美人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你说你是李元香你就是李元香,你说你是花玉浓你就是花玉浓。”秦黎轩面目俊美,一件藏青色的镶金边袍子让他看起来气宇轩昂,即使静静的坐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之感。‘不愧是皇家出品,必属精品啊!’,一句话在脑海里闪现,花玉浓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刚刚她又在想什么?皇家是她能随便说的吗?
“听说玉浓姑娘歌琴双绝,不知本世子子可有这个荣幸一饱耳福啊?”秦黎轩正经的做回自己座位上,不再身体前倾勾在花玉浓面前。
“固所愿尔。”随意盘膝而坐,花玉浓把古琴置于自己腿上,闭上眼睛想了想,再睁开眼时,一首新颖悠扬的曲调已在在雅间里响起。尽管花玉浓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曲子,不过自然而然的,她的直觉支配着自己这么弹了,这么做了。
“每一个如花的女子,都有似玉般的年华。”李元香也是一样,在她如花似玉的年纪里,也曾为赋新词强说愁。
“为期待中的故事,拼尽一切的绽放。”为了能成为一个贤妻良母,为了和未来夫婿琴瑟和鸣,她努力的学习着管家女工诗词歌赋,可是结局总是不尽人意。
“每一次凋落的花事,应证着流年的落差。”就像那花儿从枝头掉落一样,待嫁的女子一朝一夕之间,命运完全改变。
“有多少苦涩的结局,不能再重新接嫁。”面对如今的命运,作为一个弱女子,她又能怎么样呢?
“我愿如花的女子,都有似玉一般的年华。”希望天下的女子都有一个美满幸福的生活,不要如我一般。
“前世护花的情郎,还能相逢在今生的篱下。”前世许你今生的那个人,依然能相伴在你的左右。
“我愿如花的女子,不知流年的落差。”真希望每一个如花似玉天真纯善的女子都不用遭受这些苦涩的经历。
“在他房前和屋后,开一朵永不凋落的黄花。”伴随着你的他,和他一起慢慢变老,将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可惜……李元香已经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
清幽静雅的房间里,俊逸华贵的男子一杯接着一杯的品着佳酿,深邃多情的眼眸注视着边谈边唱的红衣女子,一丝兴味闪过,倒是个极特别的美人儿。不同于时下女子们细细丝丝的靡靡之音,花玉浓的唱词直白却不简单,唱腔悠扬新颖而独特,很容易把人带进这个女儿家的内心思绪里。
“每一个如花的女子
都有似玉一般的年华
为期待的故事
拼尽一切的绽放
每一次凋落的花事
应证着流年的落差
有多少苦涩的结局
不能再重新接嫁
我愿如花的女子
都有似玉一般的年华
前世护花的情郎
还能相逢在今生的篱下
我愿如花的女子
不知流年的落差
在他房前和屋后
开一朵永不凋落的黄花”
随着最后一句词落下,沉浸在唱词里的花玉浓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凉凉的,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正一点点的擦拭着低落的液体,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近到花玉浓能看清楚这位王孙公子的脸上居然没有一丝瑕疵……
“玉浓,跟了本世子如何?”
磁性低沉的男声这样说,她却不能信,没有为什么,可能是她偶尔天马行空不受控制的直觉吧。直接告诉她,多情的男人最是无情;直觉告诉她,她不能离开这里,她在等,她要等,至于等什么?花玉浓也不知道。
“姑娘,世子爷对你可真是用心,隔三差五的就要来看姑娘。”翠儿一边给花玉浓取掉头上的珠钗,一边开心的打趣道“翠儿看用不了多久啊,世子爷就会把姑娘接回府里去吧,到时候姑娘可算是脱离苦海了。”
花玉浓垂下眼眸,让人看不出眼里的情绪,也不知道这世子爷是怎么回事?自从被她拒绝后,反而缠她缠得越发的紧了,难道男人都是这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呵呵……他对她又有几分真心呢?是看上她的皮囊还是看上她会唱些新奇词曲?对于翠儿的说辞,花玉浓无感却也不反驳,而是转了话题问道:“翠儿,后日要穿的衣物你准备好了吗?”
后日是宁王世子秦黎轩生辰,花玉浓应邀前去表演,本来鸨母是不放人走的,毕竟花玉浓是罪臣之女,上面吩咐过不能让其离开春香阁,不过既然宁王世子,当然是另做它说了。花玉浓其实得感激他,若不是他,这辈子除非死,她是不可能走出春香阁了。
打理好一切,翠儿退出了房间,让花玉浓能够安静的休息。放下帘子,盖好被子,花玉浓等待着那些奇怪的梦到来,虽然清醒后她总是忘记,可是她一直想看清楚她从小到大不停的梦着的到底是些什么,她知道,那些东西是她或不可缺的。
“不要叫”当一个满身血腥味的男人压着她把匕首抵在她脖子上时,花玉浓知道,今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