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仍如昨夜一般黑沉,黑得全无颜色,沉得就快压到头顶。
我呆坐在屋内,眼睛只是盯着外面死寂一般的世界,仿佛这样就能回到多年前。
在街上惊他马时的初次相遇、草原上的强吻、荷塘中的心灵相通,还有草原月下的第一次亲吻与他的求婚;他捉弄我、嘲笑我时的轻快,以及多少次相思、相望却无法触碰对方时的疼痛;从行宫里偷跑出来后西苑里绝望下的初夜,以及后来在那座小别苑里,小别后从百花丛中把我抱回湖心雅舍的旁若无人;还有夜里看折子看累了,在御花园里背着我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默默前行,不小心踩到石块后双双摔在雪地上,我掬了一捧雪糊在他脸上,被他压在雪地里好一顿“啃咬”,以吻惩罚……
我愣愣地笑着,一切仿佛就如昨日发生一般,记得如此清晰。在这样弯弯的笑意里,他踏着灯光而来,面色平静无波。
我以为幻觉,愣着看了好半晌,不知谁在门口弄出微微声响,方才醒觉这是真实的,他来看我了。
可我还是坐着不动,不想起来给他请安行礼。我们本是夫妻,应该举案齐眉的,还行什么礼、请什么安?!
他在几步处凝视了我许久,走过来轻抚上我的脸,原本深黑冰冷的目光渐渐带着痛,缓缓说道:“你果真认为朕的心是禁锢你的樊笼吗?你果真如此想要离开朕吗?”
我泪珠涟涟,心一点点碎成粉末,侧过头咬着颤抖的唇道:“是!”
他坐在旁边,眉心渐渐锁紧,双手捧着我的脸道:“看着我,若曦!告诉我,继续呆在我身边,已经让你无法好好活下去了吗?你可知道十三弟将你的话说与我听时,我的心像被人一刀一刀地割着似的痛。”
我哭道:“我知道!”他低吼道:“知道你为何还如此忍心?!”
我只是哭,哀伤透顶地透过泪眼凝视着他。他抓起我的手按在心口,说道:“没了你,它还能完整吗?”
我如被针刺般抽回手,转头手撑着榻边,一遍遍地说道:“你让我走吧,让我走吧……”
他站起木木地立了会,猛然转身一步一晃蹒跚离去。
我伸出手想要拉他,手伸到半空,他的袍角在我手边一扫而过。我抬起朦胧泪眼,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忽然意识到这是最后一面了,忙扑到门边,扶着门框极力想要再看看他,可屋外只剩下无尽的黑,吞没了他的身影。
我像被人抽走了骨架般滑落在地上,按住痛到极点的心,嘴里不停地喃喃念着:
“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
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
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
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
一遍又一遍,唯有如此才能阻止自己追上去,才能让自己不在这巨大的痛楚下立即灰飞烟灭。
“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