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朝廷上风云暗涌,宫里却是一如既往地肃穆宁静。我每日仍旧谨慎当差,冷淡地对待时刻变幻的风云,李德全只当我修为异于常人,对我更是赞赏和器重,却不知我是清楚结局的人,又正经受情伤的痛。
我坚信时间可以治愈伤痛,静静地等待着见到他不再心痛的那一天。每次他进宫请安遇见了,平静无波的眼瞳里只有冰冷,从不看我一眼。我按住心口剧痛,微笑着请安,他淡淡地叫起,然后擦肩而过,似乎我们之间从未有过什么,他依然是冷漠的雍亲王,我依然是皇上身边泰然自若的奉茶女官。可擦肩而过之后,沉重如铅的脚步与心尖阵阵刺痛提醒着我:不是的,不是的,我们曾经有过刻骨的承诺;事实又不得不告诉我:是的,是的,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从未有过什么。
今日是胤禛三十四岁的生辰,一早他便会入宫给康熙与德妃请安磕头。正好不用早朝,我在殿内站了一会,回到茶房里,总觉得有点焦躁,索性向李德全说了一声让玉檀替我,自己到内务府挑选新进的茶叶。
嘱咐小太监按茶叶品种用不同的罐子装好搬到茶房里,安排妥当后已快到巳时,想着也该差不多了,便慢慢走回乾清宫,心里总是空空落落地无法落到实处。正拐过殿廊转角,一道深灰色的身影蓦地跳入眼帘,腰杆挺得笔直,身边没有任何人相伴,走在空荡荡的宫道上显得更为孤独寂寥。
我心中一痛,脚步不由自主地往着他的方向追去,躲在一根又一个的廊柱之后,目光只是盯着那道背影。遇到的侍卫疑惑地看着我,却又不敢上前询问,我却全然不顾,眼看着他走向宫门,赶紧从侧廊跑到阶下,隔着汉白玉栏杆的缝隙寻找他的身影。他坚定前行的脚步似乎滞了一下,随即快速消失在宫门外。
我紧握住石柱的手指几乎要掐出血来,才勉强忍住了要奔向那道背影的冲动,待到完全看不见了,才慢慢往回走。在殿廊下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无力地靠着柱子,滑落在地上,把头埋在臂弯里,才知道这段路究竟有多漫长。要遗忘,好难!
我正把茶点装在白底黄花的菊花玉碟中,王喜从门外进来,说道:“若曦姐姐,十四阿哥来了,得多备一份茶点。”我头没抬,说道:“知道了,备着呢。”王喜站在桌旁,嘻嘻笑着道:“以往万岁爷只是时有留四王爷、八贝勒爷或其他阿哥,如今万岁爷可是几乎日日召见十四阿哥,我师傅虽没有特意吩咐,我们这些个做奴才的却也不敢轻易怠慢了去,姐姐莫要见怪。”
我已把茶和点心打点好,让玉檀和芸香用银盘捧着,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是再在我这儿啰嗦,才真是怠慢了。”他有些尴尬地又笑嘻嘻道:“多谢姐姐体谅。”转身带着两个丫头赶紧去了。
康熙近日时有咳嗽,双目微赤,请示过李德全,也问过李太医,回说可以莲子芯煮水入茶。我挑拣着小丫头们剥下来的莲子芯,脑子里划过夏日荷花深处的情境,手停在半空,一时间痴了。
“在想些什么?看了你好一会了,竟全无发觉。”十四阿哥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朝服,更显得意气风发。
我起身行礼,他抬了抬手,进屋坐下,看了看我,苦笑道:“如今连你也如此。”我道:“见了阿哥格格,行礼请安本就是应该。”他低头默了一下,指了指凳子道:“如今并无外人,你定要与我生分吗?坐下吧。”
我在凳子上坐下,十四看着我道:“脸色为何还那么难看?”我低头看着面前挑拣出来的一堆莲子芯,不紧不慢地道:“在调理着呢。”他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你在此独自憔悴,他在家里倒是过得逍遥自在,事已至此,何苦为难自个?”我默然起身去寻茶具泡茶,他道:“别忙乎了。”默了一下起身道:“别人如何我不管,我只希望你还是当初的你,不要因为时势而待我不同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愣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话中之意,一名太监自门外匆匆而来,却是十四身边的张德盛,扎了安后把一个小包放在桌上,说道:“这是爷让奴才送来的上好人参,爷说姑娘大病初愈,要好生调养好了,才能专心服侍皇上。”说完便又匆匆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