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记挂着苏完瓜尔佳王爷不知道跟康熙说了什么，我转往蒙古人的营地行去。还没走到敏敏的帐子，看见侍女们都战战兢兢地站在帘子外，帐内传来一阵呯呯砰砰瓷器落地的声音，从里面跳出来一个人，紧接着从帐内飞出一个花瓶，砰一声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我站定对着合术请安，合术有些狼狈，说道：“若曦姑娘，恐怕你来的不是时候，敏敏她……”他话未说完，里面又飞出来一面镜子，差点砸到他身上，敏敏哭着说道：“你们都巴不得把我赶走，如今更是连人也不让我见了。”合术脸色难看，摇了摇头甩了下袖子走了。
我掀开帘子进去，只见地上一片狼藉，能砸的全砸了，能掀的也全掀了，几乎没有能落脚的地方，敏敏正坐在地毯上哭得梨花带雨。我吩咐守在外面的侍女备了水和帕子来，绞了帕子递给她，说道：“先擦把脸。”她抽抽嗒嗒地用帕子擦了脸，渐渐地哭声小了些，我柔声问道：“怎么回事？”
敏敏原本止住了的眼泪，又再次吧嗒吧嗒地掉下来，断断续续地说：“我父亲打算求皇上给我指婚了。”我问道：“指给谁？”敏敏哭着说：“是伊尔根觉罗族的庶出小王子。”我只知道伊尔根觉罗是蒙古八大族之一，却不知道这个庶出的小王子到底是谁，在她身边坐下，默默地让她哭个够。
敏敏又哭了一阵，稍稍收了些，用帕子印着眼泪抽噎着说道:“父亲说，十三阿哥那边，我永远也别想，他是不会让我嫁给他的……”我微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有一个好父亲，他是真的为了你好才不让你嫁给十三阿哥。都说多妻多子多福兆，京城中的阿哥们家中都是妻妾成群，十三阿哥府中除了嫡福晋，还有两名侧福晋和几名侍妾，今后还会有更多的女人，你若嫁了他，无论之前的身份有多么尊贵，也只是她们中的一个而已。每天你除了跟别的女人争风吃醋外，便是等着他下朝回来能够去看你一眼。你若是他心爱之人倒也罢了，可他心里根本没有你，你的日子将要如何过？你父亲的妃子们过的什么日子你也是知道的，不需要我多说。每天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是被围起来的四方形的一块天空，那里再没有了广阔的天地，以你的性子，过得了那种生活吗？”
我靠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去年的这个时候，喜欢我的那个人是八阿哥，我被他感动过，还为他对我的好而心动过。”我双手抱着膝盖，说起那一年在八贝勒府的初次见面，雪地里的牵手，入宫时与入宫后的各种帮衬，还有每年的大年初一送入宫中的信物，去年草原上他的求婚。敏敏静静地听着，怔了好久，问道:“那你为何不答应？”
我哀伤地笑了笑，说道:“因为在我心里，其实早已住了一个人，只是我一直不愿意、也拒绝承认。”于是把我与四阿哥在街上的第一次相遇，被八阿哥掌掴后跳上他的马车，与十三阿哥喝酒后吐了他一身，入宫前醉月楼里的“轻薄”，以及每次我在他面前无法隐藏的小心思，他愿意听我说内心真实的想法，也愿意让我走近他的内心，只是隐去了草原上的那个月下强吻。
当初只是觉得自己最狼狈落魄的时候总是遇见他，如今细细道来，他那时脸上的表情、他说的话、甚至当时穿了什么颜色的袍子，竟全都清晰地留在脑海里。我一直以来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让所有感觉停在原来的地方不愿走下去，以为那样便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也不会使他人受到伤害，殊不知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沉沦了，根本无法拒绝。
敏敏听得入了神，看着我道:“想不到你的心上人竟然是四阿哥！既然你们彼此喜欢，那为何不去求皇上给你们赐婚？”
我道:“因为他是四阿哥、四王爷，他与十三阿哥一样，现在或者将来会有比十三阿哥更多的女人，我不愿意成为她们中的一个。”我苦涩地笑了笑，继续道:“我在宫中这几年，看得最多的便是女人之间的战争，你知道那有多残酷吗？后宫里的女人，谁不是貌美如花？即使是最得宠的妃子，也逃不过漫长的等待。我看着她们孤零零地坐在屋子里，在冰冷的夜晚望着冷冷清清的门口，从黑夜等到天明，等来的却是皇上昨儿个晚上在哪位娘娘宫中过夜……那样的日子，我没有信心可以过得下去。”
敏敏同情地拉着我的手，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一辈子不嫁人了？”我摇了摇头道:“等到有一天，我与他的感情足以支撑起这一切的时候，我们会在一起的。”她把头靠在我肩头，我也靠着她，彼此都能感觉到充斥在心头的哀伤。
过了许久，我道:“你有个好父亲，至少他是真的替你着想。其实王爷也未必真要你嫁给那个什么王子，只是想你断了对十三阿哥的念头。敏敏，你是个幸运的女子，有珍爱你的父亲和哥哥，在这片草原上，你可以永远都是尊贵的公主，没有人敢欺负你。很多女子都未必有你这样的福分，她们的父兄只会拿她们作为拉拢权贵的礼物，用以换取自己的利益。像那样的事情，你也见过不少吧？太子爷早已觊觎你的美貌，换作别人，或许早就赶着把你献出去了，王爷知道太子之心，却并没有那样做。”
我想起姐姐令人伤心的遭遇，心里难过万分，说道:“比起那些有心要护女儿周全却又无能为力，或者为了某些利益不愿尽力的人家，你是如此的幸运！你父亲有能力保护你，也愿意全力保护你。敏敏，你出身显贵，容貌出众，你是如此的得天独厚。看看眼前的这片天地，它是属于你的，你可以在这里尽情地欢笑，尽情地撒野，眼泪不应该属于你。十三阿哥是个好男儿，但他不属于这片天地，同样不属于你。心爱你的人会害怕你伤心难过，害怕你流泪，可对于不爱你的人，眼泪毫无作用。敏敏，王爷是真正关心和爱护你的人，不要用任性来伤害你的父亲了。”
敏敏茫然地盯着地毯，摇了摇头，我笑了笑道:“我看王爷未必真要你嫁给伊尔根觉罗族的小王子，你倒是可以假装寻死觅活地要挟你父亲，只要让王爷相信你断了对十三阿哥的念想，其他兴许还是会依你的。”她默默地坐着发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能不能想得通只能看她自己，也就一声不响地陪她坐着。
过了半日，敏敏才幽幽地道:“我真的不能与十三阿哥在一起了？”我道:“是的。”
泪水又再次挂在她的睫毛上，含泪道:“那我以后还能遇到像他那样的人吗？”我道:“当然！星星与月亮很难说哪个好，只有适合你的才是最好的，错过了月亮，也许你会遇到自己的那颗星，因此不要哭得太久，擦干眼泪赶紧看看，不要错过了只会为你发光发亮的星星。”
敏敏想了想，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我难过地道:“可我还是想哭……”我伸出双臂揽住她，轻拍着她的背道:“想哭就哭吧！”我话未说完，她已经搂着我放声大哭起来。
我的眼里早已蓄满了泪，只好微仰着头，硬生生地忍住不让它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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