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刚响完一会儿,干浄宽阔的林荫道上就三三两两的出现了面带朝气的学生,或推推攥搡,嬉笑怒骂,或一言不发,低头走路。可谓众生百态。熙攘攘的人声沸腾了好久,他才从稀稀落落的阴影角落里走出来,抬起手挡去刺眼的阳光。
风穿梭于鮮绿色的树叶中,惹来一阵沙沙的树叶的倾慕。
夏天到了啊。他想。
而他就像夏天一样,一出现便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快看,是迪达拉教授耶!"惊讶的。
“真的戦!他竟然还敢来上课呐?"好奇的。
真应该佩服他的勇气。"冷笑的。
不会啊,我党得迪达拉老师很勇敢呢。为爱而奉献一切就算是.”崇拜的
嘘!快闭嘴!你这学期的选修课不想及格了吗?"忌惮的。
即使已经下课很久,逗留在教学楼附近的学生依然不少。
闲言碎语伴随着他的出现也一并现形,在闷热的空气中散发出腐朽的恶臭,躲在无形的角落得意地对他笑着。
迪达拉走在一路被人用眼神指指点点的林荫道上,面无表情地捧着笔记本大步向前走着。对于这些流言蜚语他已经习以为常。或许不应该说是流言蜚语,这本来就是事实。
他,迪达拉,言仁学院雕塑系最年轻的教授,被艺术学院每位教授交口称赞的天才艺术家,是个同性恋。
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艺术家最不缺的除了才华,就是异于常人的怪。对于言仁这样一座位于南方发达地区且思想开放的艺术学院来说,听到某位老师是个gay的消息简直就像是听到了今天谁谁谁和那个谁谁谁昨天分手了今天又和好了,稀疏平常,亳无新意。
但是把握平衡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具有艺术家和教育家养子双重身份的迪达拉,从对那个男人萌生愫开始,就在这之可苦苦挣扎。
他可以义无反顾地跟着男人私奔去日本,抛却姓名,抛却身份,抛却惟一的家人。一身轻松,什么都不带走地与男人天涯海角二人世界。甚是无情,甚是冷漠。可迪达拉做不到。他是情感丰富的艺术家。艺术家不应该如此狠心。这是他的原则。
他也可以断然和那个男人分手,从此誓不相见,各自安好。但当迪达拉每每按着胸口扪心自问时,他的回答一直都是,不可能。他很決绝。既然已经決定将这段恋情公之于众了他就已经做好了迎接风暴的准备,遍体鳞伤他都无所谓了。
这一路就是这样走过来的。荆棘实在太多了。在家里养父的痛心,在学校学生的指点,在聚会上朋友的朋友们含义不明的笑容。从公开恋情到现在,他每天接受的都是这些□□般的洗礼。虽然每天都很努力地让身边的人接受那个男人,却丝亳进展都没有。惟一的进展,恐怕是全言仁的师生都知道了雕塑系的美男教授,正在与一位神秘的酒吧老板交往。令所以,现在的这几句学生间的八卦算什么呢。迪达拉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抬起较之先前轻便多了的脚准备向校门口走去。
迪达拉后面传来一道有力的呼唤,他回头,是同事鬼鲛。
鬼鲛脸不红气不喘地从百米开外跑到他面前,伸出厚实的大掌在迪达拉的肩膀上结结实实地捶了一拳,
鬼鲛你小子跑得可真快啊,转眼就找不到你了
对于鬼鲛这个朋友,迪达拉向来有话直说。因为是相互信任的朋友,才可以直言指出对方的不是。所以迪达拉不顾及对方一点儿情面,真相懒洋洋地从薄唇溢出。
迪达拉哪有?我也是很晚オ出来的。是你为了偷窥某人オ会比我还慢吧
鬼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粗糙的皮肤上染上两意味深长的红晕。
迪达拉找我什么事
鬼鲛哈?对了!校长让你过去。
迪达拉就为这事?
鬼鲛嗯哪!(老实人鬼鲛很欢实地点了点头)
鬼!鲛!"听着自己的名字被对方咬牙切齿地念着,鬼鲛突然觉得今年的夏天似乎有点儿.)冷
鬼鲛嘶ー一南方怎么比我们东北那召沓还冷呢?
迪达拉最好冻死你!哼!
留下一句气话,迪达拉巻着一阵怒气冲向了校长办公室,独留鬼鲛呆呆地立在原地,不明所以。
鬼鲛我又犯啥错啦?
校长办公室。
被擦拭得纤尘不染的落地窗为整个房间增添了不少光亮。
素色的木制家具整洁而有规律地坐落在深色地板上,泛着被时
光所打磨出来的深沉光芒。宽大的梨花木办公東后面,双手交叠于鼻尖的两天秤眯缝着小小的圆眼打量眼前这个昔日亲密无比而今形同陌路的青年,欲在眼神交流之中向对方施加压迫性的威严。而血气方刚的金发青年明显接受到了这样的讯息,微
愣瞬间,即刻瞪大天空色的水眸,不甘示弱地与养父对峙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火药味,然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浓烈呛人。总有一方会有意无意地示弱的,总得有那么一方。
两天秤深深地看了一眼和自己一般倔强的青年一一虽然在他眼中一直还是个孩子,轻声而无奈地収了ー口气。
两天秤迪达拉
迪达拉紧抿着薄而不锋利的双唇,见两天秤让步,也放缓了溢满疏离与警惕的眼神。但仍不愿开口回答。
两天秤第几个月了呢?从你离家出走到现在,已经是第几个月了呢,迪达拉?
迪达拉不说话,只是在心里数着。是啊,第几个月了?从他与两天秤闹翻跑出家门搬到蝎的公寓里,已经几个月了?或者说,他与养父的对峙,战火究竟弥漫多少时间了?
两天秤似是猜到了迪达拉的沉默依旧,停顿片刻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两天秤这几个月以来,你就没有想过我这个糟老头子吗?虽然我是最反对你们在一起的,可我依然是你的养父啊。从在孤儿院将你领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发誓一定要照顾好你,不让你像孤儿院的那些孩子一样没有出息,受尽委屈。所以这些年来我一面宠溺着你,一面也当心着不让你变成玩物丧志的纨绔子弟。你知不知道看到你如今的成就,我有多高兴!我以为你的将来会比我还要灿烂
他的眼中似乎闪着回忆过去时的温柔光芒,作为一名长辈所特有的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可惜啊,迪达拉,为什么会这样呢?喜欢男人?不是我歧视同性恋,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是断然不会反对你去追求你眼中的幸福的。可是,我不是,迪达拉。我是大学校长,是教育界的人士,是家长眼中可以托付的教育者。迪达拉,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社会,还没有开放到人人都能接受同性恋,平等对待同性恋的地步。如果那些守旧的家长和学生知道我一一教育界德高望重的教育家两天秤养出了ー个同性恋孙子,会怎么看我,会怎么看我们言仁!
语毕,两天秤深深地吸了ー口气。迪达拉的事情和学校的事情使日渐年迈的他这几个月心力交瘁,力不从心。刚刚的番长篇大论更是费去了他大量的精力,不得不深呼吸来绶一缓因激动而急促的呼吸和开始难以控制的情绪。
淡金色的阳光透过冰凉的落地霤过滤进来,抚摸屋內那些触手可及的家具,在其上面投下隐晦的光芒。细小的灰尘无序而凝重地穿梭于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无声的懦弱,无形的嚣张。空气似是要停滞了,难以吸取,也难以释放。
迪达拉看似面色平静,眼中依然闪烁着坚定不移的光芒却也是用尽了极大地力气オ得以苦苦支撑这平静的假象。他拾起头,掩去眼中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定定地凝视两天秤可,苦肉计吗一直以来以强硬的手段干方百计地阻止自己的追求,双方都会很累吧。上了年纪的身体终于也要撑不住了吗。所以不得不放下姿态故作低声下气地请求自己吗。演技可
真好。就如此自信吗,为什么如此自信呢?
为什么你就这么相信我是吃软不吃硬的家伙呢?
我就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笨蛋啊。
不可以低头,不可以妥协。在进门之前,我已经反复坚定这个信念很久了。
可,竟然.
迪达拉我知道了,爷爷。我会好好考虑的
你听,就连身体都不愿听我的使唤,说出如此违心的话。开什么玩笑,坚持了这么久,我怎会轻易放奔。可是,话一出口,就已证明我是如此善良的人,善良得愚蠢。
所以,今天的这场战役,你暂时贏了。
但你也输了,和我一起,输给了命运的捉弄,世俗的眼光。
何苦呢。
两天秤出去吧
两天秤疲意的声音回荡在清冷的房间内,无力的挥挥手,转过身眺望远处的风景,不再理会迪达拉。
迪达拉看着爷爷在阳光下染上点点微光的晦暗瞳仁,似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又似是不知道。
迪达拉是
告辞后退,他带着难以言明的愧疚轻声合上门。
是他伤了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的心,在累累的伤痕上又狠很地划上了一道难以抹去的沟痕。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两个人,两份感情,他一个也不能放弃。实在不是他贪心,也不是他不孝。只是无论缺了哪个,他迪达拉的生命就会不完整。所以,即使是那个男人曾经邀请他离开这里,与他共赴彼岸的国度
他也不曾放弃过。真的是,谁也不可以缺少啊。
为什么,都不愿理解他呢。
从行政楼走出来的时候,学生都差不多散尽了。校园里恢
复了往常的寂静。迪达拉从位于阴影处的大厅边绿走出来时夏日的一束阳光正好打在他年轻的面庞上。他抬起手。挡去令人不适的光束,一股厌恶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
夏天,果然是令人讨厌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