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首先是一个医生啊。”扬帆的脑子里不停地转着这句话,茅小春失望的语气,冰冷的神情,使他的心隐隐有种他钻痛感,因为她是他年轻时那段时光的见证者,干净善良的医生扬帆在她身上留下印记,因为,她牵系了扬帆曾经的美好,所以她是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十年前扬帆三十岁,是胸外的主治医师。还有一腔热血,救人济世,浑身散发着阳光。但就是那年,仁合青霉素那件事,和师兄傅博文之间的矛盾,让他看清了个人的力量是多么不堪一击,一个人的坚持是多么无力。他的信条被猛烈冲击,狠狠啃噬。三十岁了,该是世故的时候了,但春春让他觉得自己的职业纯洁高尚,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自我认同。他宁可不世故,也要对得起她的一句小扬哥哥。因此,张护士事件后的整整三个月,他都走不出那段阴霾。他纠结犹豫,产生猛烈的动摇。终于看清医生的良知和操守和医院的利益相比,根本什么都不算,人和人之间的信任脆弱得就像一层窗户纸,看什么时候戳破罢了。就在那时,他对仁合乃至整个医疗体系彻底失望,正式他向现实妥协。
十年来他的信条是,只要不出事,借自己的职位赚点钱为什么不行。利益使人上瘾,好在扬帆的瘾不大,他在自知和放纵之间寻得了一个平衡点,使自己的心不受折磨。
既然做不了一个圣洁的医生,那做一个边缘地带的医生又何妨,只要自己的脚还在原则和底线的边框内。第一次接过医药公司的橄榄枝时,扬帆犹豫了两天,抽烟抽到犯咽炎。
后来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他利索地完成交易。起先他担惊受怕,但后来他发现仁合对这种事没有特别严格,好像在这个职位上的人,卖药渔利是一种潜在的,被允许的规则,大家仿佛对此心照不宣。于是他越做越放心,心里的真实想法是,钱比人靠谱多了。自己就一笔十来万的挣着,偶尔捞一两笔。其实扬帆也花不着这个钱,比起钱带来的踏实感,那风险在他的承受范围内。扬帆是个体面的人,没有到利欲熏心的程度,也从不明目张胆,在他心里,自己脏就脏了,但铜臭味不能把白大褂熏脏。他始终没有把这种事放到台面上,当然自己处理得也干净。卖药并没有妨碍他治病救人,救治病人依旧是他的本职,也是他的本能,这与他麻木的状态好像并不矛盾。茅小春不在的这十年,扬帆就在这样的状态下生活。
扬帆十年来的平衡状态最近被茅小春打破了,工作,感情上都是。痛苦归痛苦,毕竟是十年的习惯,扬帆不决定改变。吹了很久的风,扬帆心烦意乱,忽冷忽热,得了感冒,那病原体是茅小春。
接下来茅小春和肖云天一起看了电影,两人看事情的观念基本没什么太大的差异,只不过春春是医生,比较现实些,而肖云天喜欢用素描来表达,有些许浪漫的气息和理想主义的味道。不过画画只是他的业余爱好,他本质上是个脚踏实地的人,毕竟在职场打拼过几年,没有太分明的棱角。肖云天平时的安静和春春的活泼相比,显得有些闷骚,不过春春觉得这没什么。
春春去了肖云天租的房子,发现他在拮据的生活状态下还是把房子整理得干净有条理,他喜欢喝咖啡,却因为目前的拮据而只是喝G7,没什么其他的小资情调。肖云天给春春下厨,中、韩料理都做了些,还拿出了自己腌的一缸泡菜。
小方餐桌上,春春和肖云天面对面坐着。
“韩国菜,怎么样?”肖云天问她。
茅小春夹两筷子吃过后,答道:“还好。”
“吃不惯的话吃点中国菜。”
“恩,我还是觉得我们自己内地的菜好吃。”
“是嘛?”
“不过你的泡菜也蛮好吃的。”
肖云天轻轻笑了。
春春觉得他做的饭菜很合自己的口味,对着那酱汁多味道足的泡菜直咂巴筷子。
“别急,下次再吃,都是你的。”肖云天宠溺地看着春春,摸了摸她的额头。
晚餐过后,春春问起肖云天在韩国的生活。肖云天说自己在韩国的时候,有一个女朋友,叫“朴燕姬”,和她谈了几年恋爱,本来已经要结婚了,但自己的公司倒闭,和女朋友有了矛盾,加上此前女方父母对自己百般挑剔,两人和平分手。
肖云天语气诚恳,按照他的描述,他在韩国的日子并不好过,应该是个受气包。茅小春有些吃惊,也对他的前女友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