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下怀

四正中下怀

璇玑宫，润玉寝宫。

从凡间归来，润玉正在因为锦觅生了只水鸟生气。本以为给觅儿龙血，她和旭凤怎么也能生个不怒自威的瑞兽出来，以后这天帝之位便传与这孩子。心中烦躁，润玉只觉得五内俱焚，想起身打坐调息，竟动弹不得。怎么会这样？一定是自己炼龙血丹用了太多龙血。不过这血能保觅儿平安，也算物尽其用。

“陛下，上元仙子求见。”润玉正痛得难受，门外有人通传。

想着自己就算快死了，也有些话要交待，润玉费力地扔出一个“传”字。

邝露进了殿，发现润玉竟然还是躺在榻上，赶紧过来润玉床前查看。

“陛下可是哪里痛？”

“我死以后，找旭凤回来主持大局。”

“我去找老君拿丹药。”邝露见润玉脸色惨白说话有气无力，眼泪掉了下来。

“不必了，本座自知已油尽灯枯，回天乏术。”

“不会的，陛下只给了水神仙上一半寿元，陛下不过两万岁，不会死的。”

“本座修炼禁术，寿元折损不少。邝露，以后这璇玑宫，你不必再来了。”

“陛下能用血灵子救水神，我也一样可以救陛下。”邝露起身想割开手上经脉，被润玉拦下。

“胡闹！你的修为岂能与本座相比？”润玉一起身，一口血涌了上来。“你若割开经脉当场必亡，更别提催动灵力，换血救人了。”

“可眼睁睁看着你死，我做不到。”

“记得我的话，去找旭凤回来。”从床头拿出婚书，“这个帮我送给觅儿，告诉她有一条放鹿的小鱼，等他爱的人等累了，先走了。”婚书上去掉自己的名字，润玉把婚书交给邝露。

“邝露哪里也不去，只愿守着陛下。”

“上元仙子不是以为本座无人可托付了？”润玉被邝露气得不轻，拼尽全力使了召唤术，彦佑出现在璇玑宫中。

彦佑来到璇玑宫，一看润玉的脸色，再看看邝露满眼泪水，一时也慌了神。“天帝这是……？”

“彦佑，你替本座到人间找旭凤回来主持天界大局。”

彦佑过来探了探润玉的脉搏，又用法术看看润玉的仙元。“你这病倒像是真的，不过骗她或许可以，骗我却还差点。”

彦佑转向邝露“美人，你是真不知情，还是天帝陛下连你也骗？他不过失血过多，现下有些虚弱。至于寿数么，虽然时日不多，却也够看人间几代帝王兴衰。”度了些灵力给润玉，丢了粒药给邝露。“这个是东海龙王的血炼的，他吃了会好一些。”

邝露赶紧拿水过来，喂润玉吃药。彦佑冷冷地看着润玉，“用那么多血做药，你也不怕吃了的人长鳞片。”

“多一滴血，她便多一分平安。”

“往后的千年，你不要再用你的龙血，好生休养吧。”看看润玉，彦佑叹了口气。“觅儿能感应到你的血，所以她留了这个给我，我想她是想让我拿来给你。”扔了一管香蜜给润玉，“都是些草植精华，于你的伤并无太大益处，不过我尝了一口，挺甜的。”彦佑说完，消失在璇玑宫中。

“陛下，可好些了？”邝露扶着润玉坐起来。

“哪有那么快见效的药。”勉强靠在床头“还是要调息一下。”

“邝露也学过些水系法术，可以帮陛下调息。”

“也好。”润玉靠在床头闭起眼睛，邝露催动精力帮助润玉将龙血丹的药力化开。

“陛下现在觉得如何？”

“好一点了。”起身从床上站起来。“你来找本座所为何事？”

“我发现人间有饕餮的踪迹。”

“不可能！”

润玉咳了一口血出来，“饕餮囚于魔界，关押之处有魔尊六道封印，饕餮若出魔界，魔尊必有感应。”

“怕只怕，魔界有人存心放走饕餮，搅乱六界。”给润玉擦了擦嘴角的血，邝露拍了拍他的背。

“魔尊鎏英，治理魔界还算有方，可若说一统六界，她还差得太远，她不会做这种事的。你定是看错了。”

“可是除了饕餮，还有什么能让凡间食仁之风盛行？”

“人间最险恶不过人心，贪婪之心更胜饕餮。”

“可是水神仙上正在人间……”

“那凶兽若是敢去，觅儿定会好好教训它一番。”

“仙上如今已是凡人，怕是难以抵挡那凶兽。”邝露边说，边偷眼观察着润玉，“她法力全无，如何自保？”

“她如今找了旭凤做靠山，自然不怕那饕餮。”

“如今梼杌，穷奇都命丧二殿下之手，那饕餮不会去找二殿下寻仇吧？”

“它去刚好，若是他杀了旭凤，本座刚好带觅儿回天界。若是他被旭凤杀了，也免得为祸人间。”看了眼邝露，“无论饕餮一事是真是假，人间有此一祸，天命使然，自然有人间的帝王去处理。还有，既然你也不愿本座执着于觅儿，以后还是莫要再提起这个人的好。”

“邝露知道了。”邝露说着，起身给润玉倒了杯茶。

“上元仙子请回吧。”或许是龙血丹药力发作，润玉说着话，只觉得两眼发沉，睡了过去。

扶润玉躺好，给他盖好被子，邝露坐在润玉榻前，依着床榻，守着榻上熟睡的人。看你为保锦觅平安查阅水火相冲的典籍，故意把龙血丹的记载给你，是盼着你给她丹药后，能放下对锦觅的愧疚。也让我有机会可以照顾你，感动你，可你竟不顾性命地给她那么多血，差点害自己灰飞烟灭，看来终究是我错了。偷偷拉起润玉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暖着，邝露坐在榻边就这样望着润玉，直到天明。

从邝露手中抽回手，润玉并没有起身去朝会的打算。

“陛下可觉得好些了？”

“传个医官来吧。”

“可是……”

“本座脉象已经平稳，除了虚弱，他看不出来什么的。”

“那陛下为何通传医官？”邝露有些疑惑。

“若无医官作证，你昨夜留宿璇玑宫，怕是多要受人议论。”

抬头盯着润玉看了半晌，直到润玉实在被盯得不自在坐起身来，邝露才收回了目光。

“邝露失礼了。”

“守了本座一夜，你也累了，到那边睡一会吧。”润玉指指一边的书案。

医官来得也不算快，等医官前来，邝露已经在书案边睡着了。

“陛下。”

“嘘。”润玉坐在榻边，示意医官轻声说话。然后悄悄地伸出左手，“本座昨日突然昏迷，可是有何病症？”

手指搭上润玉的脉门，那医官捻着胡须，仔细分辨着润玉的脉象，“陛下近来忧思太多，痨伤五内，待微臣开些滋补的方子，陛下服了会有所好转。”

“有劳医官了。对了，顺便帮上元仙子开些安神的药，昨天为了照顾本座一定累坏她了。”

送走医官，润玉起身敲了敲邝露正伏在上面的桌案。“医官走了，你回去睡吧。本座还要看公文。”

迷迷糊糊抬起头来，邝露挣扎着站起来，给润玉施了一礼，“邝露告退。”说完绕过书案，想离开润玉寝殿，却不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小心。”伸手拉了邝露一下，邝露才勉强站住。润玉打量了下邝露，“以前陪本座布星挂夜，倒不曾见你如此困倦。”

“前几日新历法初成，邝露在人间体会了一年，回来以后就特别困倦。”

“你可知凡人七日不眠，便会精神崩溃或死或疯？”瞪了眼邝露，扶着她出了寝殿，来到偏殿。“就是精灵鬼怪到了凡间不眠不休亦会耗尽灵元。你在这睡一会儿，我渡些灵力给你，等恢复些，你回去自行调养。”

“陛下切不可再度灵力给别人。”

“本座时日无多，这一身修为若不散尽也是浪费了。”润玉感叹着，扶着邝露到偏殿的榻上坐下。“你跟随本座千年，这一点灵力，就算本座给你的纪念吧。”

“邝露不要陛下灵力，陛下在此陪着邝露，等邝露睡着了再走就好。”

对上邝露看自己的眼神，润玉忆起当年爱慕锦觅之时，自己也是这般，只求觅儿多陪伴自己一刻便好。想起锦觅，润玉心中一软，坐在榻边。“本座一会儿还有公文要看，陪不了你许多时候。你快些睡。”

听闻润玉此言，邝露笑靥如花，到榻上躺好，盖好被子，闭起眼睛，嘴角还挂着微笑。

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邝露嘴角的微笑，润玉仿佛看到了那时的自己，只要爱的人在身边，便是春风沉醉。“邝露，当年，你不该找我报到的。”

“邝露真身是青鸾，可邝露真的不喜欢二殿下。”

“或许，他不是你的那只火凤吧。等你以后遇见了你的命中注定，便会觉得今日种种不过儿戏。”

抓着润玉的手，邝露睁开眼睛，“可是羽禽类都是死心眼，认准了谁便是谁。”

“可惜有鳞片的都是无情，否则太巳仙人也不会娶了那么多位夫人。”

“那陛下以后会娶邝露么？”邝露干脆坐起身来，盯着润玉追问。

“本座一生太短，怕是不够忘记觅儿。”放开邝露，润玉起身离开榻边。“本座还有公文要处理，你在这好生休息吧。”扔下一句话，润玉出了偏殿大门。

看着润玉走出殿门，邝露叹了口气，锦觅悔婚在前，身死在后，你终是忘不了她。倒在榻上，邝露闭起眼睛，昏昏睡去。

七政殿，润玉找来太巳仙人。

“太巳仙人，上元仙子日前为验新历法劳伤心神，现在偏殿休息，等她醒来，你带她回太巳府调养一段吧。”

“老臣代小女谢陛下关心。”

“太巳仙人，本座听说你有位鸟族夫人？”

“是，邝露的娘亲是只彩凤，已先去多年。留下邝露一只小青鸾鸟。”

“青鸾火凤是天命姻缘，旭凤与邝露自小相识，旭凤又是父帝嫡子，难道仙人当初就没有攀附之心？”

“老臣纵使有心，无奈邝露只认陛下。陛下也知，鸟族多是一生只爱一个，而青鸾之心，更是生死相随。”

“生死相随？”润玉重复了一句，从口袋里拿出浮梦丹，“太巳仙人，本座这里有一粒丹药，你且收着。”

“陛下这是？”

“一路走来，本座是什么样的人仙人心中自然有定论，本座也知道若非有这天帝之位，只怕就是本座求娶邝露，仙人也不会应允。既然如此，如果有一天仙人劝不了仙子的青鸾之心，这浮梦丹或许算个万全之策。”

“小女既然愿意跟随陛下，是缘是劫，都是天命，陛下何必执着？”太巳仙人跪在地上，不敢接那丹药。

“太巳仙人，你真的忍心看你这掌上明珠一辈子喜欢一个没有感情的人？还是仙人认为这件事本座还应该付出些代价？”

“老臣不敢，只是”

两个人正说着话，殿门被人推开，“爹爹，陛下都不用为难，这丹药我吃。”

从润玉手上拿走浮梦丹，“陛下，这么多年，邝露打扰了。”邝露给润玉施了一礼，脸上的笑容还挂着泪珠，“这浮梦丹并不能断绝情爱，若是邝露吃完，不知何时又倾慕陛下岂不麻烦？陛下不如请老君研制绝情丹，一断后顾之忧？”

“老君制药还需要些时日，本座不想多等。”背过身不看邝露，润玉扔出一句话。

“如此，看来邝露多虑了。”释然一笑，邝露又给太巳仙人叩了个头“爹爹，对不起，邝露怕是要有一段时间不记得您了。”

“为父心愿只是你平安喜乐。”

扶起太巳仙人，邝露吞下丹药，“陛下，药力起效还有些时候。有几句话我想单独和陛下说。”

“今日无论你我说了什么，半个时辰后，都将没有任何痕迹。”转身示意太巳仙人出去，润玉仍是没有什么表情。

“陛下若得安康，可否还会有今日的决定？”

“千万年守着一个无心之人，也并非幸事。”

邝露凄然一笑，擦擦眼泪“原来陛下也曾想过邝露的归宿。”叹了口气“陛下，可会永远记得，那年夜神值夜，总有一个小跟班跟随？”

转过身，背对着邝露，润玉闭起眼睛，捏紧了手中的珠串“若岁月太长，怕也不甚清楚。”

“陛下明知邝露既望着陛下安康，又盼着陛下偶尔能记起邝露。”

“你也明知本座此生不会再有感情。”

长长呼了口气，邝露忍着眼泪“邝露能抱抱陛下请讲么？”

“荒唐！”

邝露站起身，来到润玉身后，轻轻地拥抱了下润玉。

“胡闹！”

“陛下尚未痊愈，莫再生气。”放开润玉，邝露站在他身后，等待着浮梦丹起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