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回至二十年前,都暻秀还在读小学,有天晚饭时,爸妈喜不自禁地告诉他,他要做哥哥了。“哥哥”这个称呼是陌生的,他不懂它真正的含义,只知道邻居家的好朋友,从小到大常常因为和弟弟争抢各种东西而被父母责骂。而在那段时间里,他看着自己放在书房的模型,玩具汽车,变形金刚以及最为珍爱的漫画书被一一收进仓库,书房里的家具全被搬走,换上了小小的婴儿床,他爸爸用了一个周末将房间的墙壁贴满了艳丽的壁纸,风铃悬挂在窗口,洋娃娃和布偶熊霸占了他最喜欢坐着看书的飘窗台。
这个家马上就要有一个小婴儿到来,都暻秀要从此忍让他,保护他,爱他,照顾他,只因为他叫自己一声“哥哥”。十岁的都暻秀觉得不公平,也曾在心里偷偷地想:妈妈要是不生下他就好了。
于是有一天放学,都暻秀满怀着恶意狠狠地撞进了妈妈的怀里,妈妈踉跄几步,跌坐在地。
因为这件事情,都暻秀被全家上下挨个训斥了一番,他不敢再恶作剧,心里却产生了更多的愤恨。那个新买的卡通日记本里,写满了可怕的诅咒。
可是都暻秀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恶毒的愿望竟然实现了。
都暻秀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定期孕检的爸爸妈妈没有了以往的惊喜与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悲痛与绝望。爸爸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抽烟,妈妈一直哭,都暻秀很饿,却连走进厨房拿东西吃的勇气都没有。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都暻秀被奶奶从学校接过去暂住,再次回到家后,都暻秀发现之前为婴儿预备的房间里一片狼藉,婴儿车歪倒在地,被扯烂的布偶熊露出了白色的棉絮,衣橱里面原本被折叠整齐的童装都散乱地被丢在各处,就连墙壁上的壁纸也全部都被撕破了。
妈妈面色苍白地坐在房间中央,失神地望着窗外,都暻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摇晃着妈妈的胳膊,问她,“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转过头,怔怔地望着他,眼泪忽然涌出眼眶,呜咽着说,“暻秀,你这下做不了哥哥了。”
都暻秀是在逐渐长大以后,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次孕检查出了妈妈腹中的孩子患有唐氏综合征,在经过全家人的商议之后,他们选择了放弃这个孩子。
尽管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认同的,却不是可以坦然接受的。妈妈每天都在后悔,她查阅了很多患有唐氏综合征孩子的案例,发现许多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她认为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怪罪爸爸当初不给她留住孩子的勇气,甚至说孩子不健康全都是因为爸爸有抽烟的坏习惯,最后发展到那都暻秀曾经撞到她的肚子这件事大做文章。总之,她认为所有人都是罪人,包括她自己。她哭闹,发脾气,最终,因为过多服用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和酒精中毒离开了人世。
多年过去,虽然时间看似抚平了家人心中的伤痛,但是都暻秀知道,会像甩不掉的噩梦一样终身伴随着他。
都暻秀将一切罪责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他觉得很抱歉,自己没有祝福那个孩子,甚至因此毁掉了母亲,毁掉了家庭。
而那本早已烧毁的卡通日记本一直在他的心里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