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霏妗从未觉得自己智商这么不够用,明明是约李俶出来谈李倓的事情,正担心怎么旁敲侧击劝守口如瓶的李俶讲出实情,人家也没有卖关子不肯说,倒是说了一句什么话,她却没怎么听懂。
什么叫做“他一向直白,做什么完全取决于你怎么想”?都不好好说话的么,说了和白说一样,我要是能确定我的想法我能问你来么?方霏妗默默摆出一张鄙视的表情。不过她心上已经觉得李倓要往无可救药的方向发展了,原本她还担心李倓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听到广平王都说李倓直白了,那就不用担心他有苦衷了,妥妥的是在花式作死。
她张口还要问能不能劝他回头是岸,却见广平王闭上双眼摇了摇头,道是自己也无奈,若有办法也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况,为今之计只能让李复来劝李倓了。方霏妗点头,想想也是,亲哥的话都不听,那就只有心爱之人的话最管用了。诶,不过师兄让我问李俶,李俶你又让求助师兄,你们不会是串通起来踢皮球玩我呢吧?
方霏妗失望极了,没再说起李倓的事情,只是轻抚了隆起的肚子,留下一句:“我怀上了李倓的孩子,却不想让孩子知道他爹是个大昏君,所以也一直没告诉任何人。如果我能活着把孩子生下来,就托付给你了。你既然不会把李倓的事情告诉我,我就相信一定不会把我的事情告诉他。”
说罢就转身而去,方霏妗戴着斗笠,李俶根本就看不到她藏在黑纱后面落寞的表情。只是一阵风吹过,黄叶从斗笠黑纱上滑下落在地上,为她的背影平添了些萧索,李俶看她走远才放松了一直紧握的拳头。
弟妹,你和倓弟一样,都是宁愿委屈自己也要为别人着想的人。请原谅我对你隐瞒,当初他告诉我他的计划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他的执念,你们是他要保护的人,他一定要这样做。倓弟是和我最亲的兄弟,所以他的决定最重要,哪怕自己心中万般难舍,也要笑着支持他完成他的计划。
其实我和你一样,何尝愿意看到他和鬼谋反目成仇两败俱伤?
李俶蹲下来,捡起一片树叶,这片还没有开始发黄。
“哎,还是正绿的时候,偏偏也要凋落。”
方霏妗回到寝宫就到书房拿了纸笔,也不顾宫女劝说“夜深三更,娘娘快歇下吧!”奋笔疾书再开始写信。她苦笑,原来她最讨厌写字,就连每次李倓让她给师兄写信,都希望他说的能少一些。而现在,李倓早就不写信给师兄了,写字却成了她的精神寄托,恨不得每次写信都写满三千纸,有无数的话想说。
都是被逼出来的啊!
...师兄,我刚问过广平王,他说李倓很直白,他在做什么我们可以直接看出来。原本我还担心是李倓有什么难言之隐,现在问了广平王才知道,李倓是变了心已经走向玩火自焚。他负了你我,日夜贪欢,处处留情,还将朝政抛在脑后甩手给广平王,偶尔上朝免不了苛责大臣,不听劝谏。
纵有这些过错,也算不上是罄竹难书,好在他没有鱼肉百姓。我觉得他或许还有救,广平王和我说,只有你能劝李倓了,而我也觉得你是时候约他见一面了,把所有话都说开。师兄快些来吧,反正我说什么是不管用了,李倓见了你,也许会想起当初的旧情,从而改过自新。
昔日如此美好,现在回忆起来却是苦涩的,令人不禁潸然泪下。师兄你随时都可来见他,但用不着见我,我见不得曾相恋的你们现在两殊途,也切莫向他提起我来。
愿你能成功带他离开皇宫四处隐居...
方霏妗。
李复看到书信时,恰好刚回到长安,就料到李俶会把皮球再踢向他,无奈这事情还是得自己亲自解决。师妹她不愿出面就算了,本来也没打算再劳烦她。李复回想起来,信中曾说李倓会在天刚开始黑时去街角的青楼消遣,现在天还亮着,连黄昏都还没到,想必李倓现在还没出发,那就去皇宫直接逮住他好了。
侍卫跑来禀报李复求见时,李倓正享受着某个小妃子给他捶背捏肩,听到侍卫来报不禁挑了挑眉:“哦?他来了?那你就让他等着吧,朕忙着呢!”说罢连连摆手,掩去了嘴角的得意与兴奋。
“皇上就这么不想见我么?”还未等禀报的侍卫说话,李复就扇着扇子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没走几步就站在李倓的面前,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却直勾勾地盯着宠妃搭在李倓肩膀上又细又白的爪子。
侍卫从未见过这么大气场的人,直直地吓跪了,眼睛无意中往门口一瞟,门外阻止李复进来的两位小兄弟早被一扇子抽飞了。小妃子也被李复的气场吓得腿打哆嗦,赶紧说一句:“皇上,臣妾先告退了。”她是个明白人,没等李倓同意就匆匆离开,顺手把侍卫薅了出去,还把屋中服侍的人一并支走了。
“复兄,这么快就来了?”李倓并没有起来欢迎的意思,而是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笑着,仿佛并不把他看在眼里,“你说你现在来做什么啊,前两年我盼着你来你都不来,我现在对你没兴趣了你才来?”他嘲讽道。
“那还怪我了?”李复虽是笑着,但他话语中透着一股凉意,让人不寒而栗。李复绕过桌子来到李倓身前,把他逼到墙角,一手拽着他胸前的布料,一手掐了他的脖子。“你说说清楚,什么叫做你对我没兴趣了?”
“表面意思,我说话从不兜圈子,复兄你知道的。”李倓摊了摊手,根本没在意自己的脖子还在人手里。“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也别浪费时间,我可以直接回答。爱过。”
李复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此时他很想打人,心中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冷静,这回不是来叙旧情的,而是劝他迷途知返的。“这件事另说,不过我可在到处都听说,你倦怠朝政,苛责臣子,沉迷美色,有时连早朝都要推给广平王代理,你这是要自取灭亡啊!在你鱼肉百姓之前,必须阻止你!”
李复的话像是提醒了他,是啊,鱼肉百姓...只有被复兄知道自己是个鱼肉百姓的皇帝,才会让他彻底与自己为敌!“复兄的消息还是那么灵通,这就是当时我利用你的理由,而你现在对我半点用处都没有,我既有本事登上皇位,就更有本事让大唐灭亡!”
李倓笑得像一条横行四野的恶犬,让李复觉得,他眼前的倓弟又可怕又陌生。掐着李倓脖子的手抖了又抖,从脖子上离开迅速扬起,顿了一顿,终究是无力地放下,恨铁不成钢骂道:“李倓,你个混蛋!”
“啧,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表情,装作一副很在乎我、为我好的样子,其实心中不过是想占有我、控制我罢了...”李倓一脸嫌恶地推开李复,一边说着一边解自己的衣带,要把上身的衣服解开:“你要的不就是这个么?倒是来啊!”
李复惊得倒退一步,看着李倓就像是看个怪物一样。
“怎么?复兄刚才还不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么?怎么现在装起矜持来了?”
“谁说的?来就来!”李复一把抓住李倓,转个身像扑食一样把李倓整个人扣在案上,案上笔墨和书本散落了一地,只躺着一个人模人样一脸高傲却被摩擦到不行的皇帝。
李倓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酸酸的,泪水就在眼眶彷徨,终究落不下。若不是自己时时刻刻都记着要把复兄推到敌对阵营,又何尝愿意和他说话伤了他的心?为了在众人面前表演如此一个昏君,所有的行为自己都想杀了自己。
这一次,应该就是最后的快乐了,痛并快乐着。用不了多久,下次见面,复兄就该提着刀来见我了。“呵呵哈哈哈哈...”李倓不禁凄然地笑出声音。
“你笑什么?”
“这副和许多不同女人亲热过的身体复兄你也要?”李倓像一个疯子不停地笑,让李复觉得他脑袋瓦特了。糟了,眼泪要流出来了,不能让复兄看见,得让他走了。李倓心里如是想,虽然他着实想让时间过得慢一些。
“你...”李复诧异地松开李倓从他身上起来。
“复兄,你走吧!”大概我们是最后一次这么平和的相见了。
“我也没打算留。”
“不送了。”
李复快速穿好了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倓背对着李复,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落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