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还在撒泼耍赖,我在一旁听着。
艾玛面纱真好,看不到我笑得癫狂的面孔。
粉抹的太多,一笑就裂,扑簌簌往下落。有一名白衣少年“噗”的险些笑出声来了,被一旁似乎是为首的少年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当即正色。
魏无羡循声随眼一扫,略吃了一惊。他本以为是没见识的家仆夸大其词,谁知来的竟然真是“显赫家族”的仙门子弟。
这几名少年襟袖轻盈,缓带轻飘,仙气凌然,甚为美观,那身校服一瞧就知道是从姑苏蓝氏来的。而且是有蓝家血统的亲眷子弟,因为他们额上都佩着一条一指宽的卷云纹白抹额。
还有坐在稍前头的那位,同样一身白衣,衣摆却是橘红鲜艳的枫叶,戴着斗笠,遮住了五官。
魏无羡心知他此前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定是在他死的那几年出来的。
修为很高。
与魏无羡眼中的蓝家的装束“披麻戴孝”,同是一身白衣,确是另一番风景,像秋天。
莫夫人许久未见这个侄子,好一会儿才从惊愕中缓过劲,认出这个浓妆艳抹之人,心中着恼,又不好立刻发火失态,压低嗓子冲丈夫道:“谁放他出来的,把他弄回去!”
她丈夫忙赔笑应声,一脸晦气地起身要揪人,魏无羡却突然躺到了地上,四肢牢牢黏住地面,他连推带拖都拽不动,叫了几名家仆进来拖也于事无补,要不是碍着外人在他早就用脚踹了。觑莫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也是满头大汗,骂道:“你这死疯子!再不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莫夫人家教甚好。”我沉声道。
“这是个疯子,在闹事,怕扰了仙师您。“莫夫人陪笑道。
魏无羡道:“要我回去也行。”他直指莫子渊:“你叫他先把偷了我的东西还回来。”
莫子渊万万没料到这疯子有这个胆子,昨天才被他教训,今天还敢捅到这里来,赤白着脸道:“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偷过你的东西?我还用得着偷你的东西?”
魏无羡道:“对对对!你没偷,你是抢!”
我抿了口茶,静静地看着他们闹。
莫夫人尚未答话,莫子渊却急了,飞起一脚就要踢。我微动手指,莫子渊脚下不稳,脚擦着他踢了个虚,自己摔了。魏无羡却滚了一圈,仿佛真的被他踢翻了似的,还扯开了衣襟,胸口正正的就是昨天被莫子渊踹出的那个脚印。
我的手在颤抖。
不为什么,就是因为在憋笑。
那几名白衣少年面面相觑,一名正在饮茶的少年险些呛到。在姑苏蓝氏长大的子弟,耳濡目染皆是雪月风花,大约从来没见过这种闹剧,更没听过这等高见,今天怕是让他们长了见识。那白色枫衣的人却依旧淡定,八成不是蓝家人,蓝家如此淡定的,只有蓝忘机,他显然不是。魏无羡心中狂笑,伸手道:“那你还吧。”
莫子渊当然还不出来,早扔的扔、拆的拆了,就算能还也不甘心还。他脸色铁青地叫了一声:“阿娘!”用眼色冲她发威:你就让他这样欺辱我?
莫夫人瞪他一眼,要他别把场面搅得越发难看。谁知,魏无羡又道:“说起来,他不光不该偷我的东西,更不该夜半三更去偷。谁不知道,本公子可是喜欢男人的,他不知道害臊,我还知道瓜田李下呢。”
“还真是。”我道,平稳的声线里有了一丝起伏。
魏无羡看看我,估计是想起来刚刚的事,脸上的戏谑更加明显。
莫子渊大叫一声,抡起椅子就砸。魏无羡见他终于炸了,一骨碌爬起来就躲。那椅子砸到地面散了架,东堂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闲杂人等原本都在幸灾乐祸今遭莫家丢人丢大了,一砸起来尽皆作鸟兽散,生怕一不小心挂了彩。魏无羡便往蓝家那几名几乎看呆了的少年和我那边躲过去,嚷嚷道:“都看见了吧?看见了吧?偷东西的还打人,丧尽天良啦!”
“呵呵。”我又道。
莫夫人见这少年有意要护这疯子,心中忌惮,勉强笑道:“这个是我妹子的儿子,这儿、有些不好使。莫家庄人人都知道他是个疯子,常说些怪话,不能当真的。仙师千万……”话音未落,魏无羡从这少年背后探出个头来:“谁说我的话不能当真?谁今后再偷我的东西一下试试,偷一次我砍他一只手!”
莫子渊原本被他父亲按住了,一听又要发作。魏无羡啦啦啦着游鱼一般地蹿了出去。那少年忙挡在门口,转移话题,满脸严肃地说起正事:“那个……那今晚便借贵府西院一用。先前我所说的请千万记住,傍晚以后,紧闭门户,不要再出来走动,更不要靠近那间院子。”
“想死倒可以过来。”我一句话又呛了正在尴尬中的蓝家子弟一下。
莫夫人气得发抖,被他挡住也不好推开,只得道:“是,是,有劳,有劳……”
莫子渊不可置信道:“妈!那疯子在人前这样污蔑我,就这么算了?!你说过的,你说他不过就是个……”
莫夫人喝道:“闭嘴。有什么话不能回去再说!”
莫子渊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丢过这样的脸,更没被母亲这样斥责过,满心愤恨,咆哮道:“这疯子今晚死定了!”
魏无羡发完疯出了大门,在莫家庄抛头露面溜了一圈,惊倒路人无数,他却乐在其中,开始体会到身为一个疯子的乐趣,连带对自己的吊死鬼妆也满意起来,有些舍不得洗掉了,心道:反正也没水,那就别洗了。他整整头发,一瞥手腕,伤痕没有任何淡化好转的迹象。即是说,给莫玄羽出一通气这样轻微的报复,远远不够。
我默默地跟在身后,好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怀疑我被点了笑穴。
魏无羡跑去摘了旗子,我看着他在我面前跑过,沉默不语。
“藏秋前辈!你怎么不拦住他啊!”蓝景仪急得叫到。
“有些不该拦的,不必拦。”净瞎扯。
魏无羡心中警龄大作。
忽的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循声望去,来者着一身金星雪浪袍,腰间一柄长剑,墨色的头发披散在肩上,随意一扎,耳尖一对墨绿色的耳饰,眉间一点朱砂极为明显,不偏不倚,脚步沉稳,明明和蓝景仪等人差不多岁数,却如大人一般。
金笙。
蓝景仪蓝思追等人看着信步而来的女子,心中不约而同蹦出一个想法:
蓝启仁第二。
为人沉稳又倔强并且偏执,唯一和蓝启仁不同的,便是懂得变通。
“宗……”金笙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扇子敲了一榔头。
“宗你妈!”我小声警告她。
“……藏秋君。”金笙沉默半晌,改了口。
我满意地将扇子收回,轻声道:“你就看看,别出手。”
聂大我灵气怨气齐用都不一定压的住他,何况是这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辈们?
绝对要吃亏。
“现在这些走尸你去关照他们一下。”反正又不是我养的。
金笙拔出佩剑清眸,脚尖点地向前冲去,清眸往前一丢,直直穿透了一只走尸的头。
一转身回到金笙身边,金笙抓住它,又抬手斩杀了一只。
蓝思追向她点头示意,几人合力将走尸消灭干净。
我端着一杯茶在旁边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