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晋国王宫。
晋王勤于政事,一忙起来就昏天黑地。眼下,他正在批阅最后一份奏表。细细看过后,发现没什么问题,他写上“准奏”二字,将墨迹轻轻吹干。
政事处理已算是告一段落,他长出一口气,心腹宦官雍广走到他的背后给他捏肩。他随口问道:“孤有几日不见龙羌了?”
“有九日了。”雍广恭敬地答道。
“好了,先别捏了,随孤去淑妃殿里喊上淑妃,一起去看看她。”
“是。”
——
晋王和淑妃舍下轿撵,一路步行来至千和宫外。小宦官慌忙行礼,“拜见大王,淑妃娘娘。”语气中隐隐有一丝颤抖。
晋王皱着眉头看了眼漆黑的寝殿,然后问道:“为什么不给宫里掌灯?”
“回大王,公主身体不适,现已歇下了。”
“身体不适?”
淑妃在旁边说道:“龙羌身体确实不舒服,像今日这般早早歇下已有好几日了。”
晋王只觉得心头有些不安,今日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熟悉。他问淑妃:“请太医看了吗?千和宫下灯后你有没有进去看过她?”
“进去看过,太医也来诊断过,都说并无大碍。龙羌跟臣妾说她身体不舒服,想好好休息几日,还让臣妾先不要来看她。”
听到这里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晋王口气强硬地命令道:“开门!”
“大王,公主吩咐过……”
“哼!晋国皆以孤为尊,你要是敢再多说一句话,明日就等着受车裂之刑吧!”
“是……”
小宦官哆哆嗦嗦地将宫门推开,晋王见他如此,几乎已经确信龙羌遛出宫了。他一把将小宦官推开,大步流星地迅速走到龙羌床前。淑妃紧跟其后,心下恐惧不安。
“掌灯!”
宫内顿时灯火通明,床上的人正用被子蒙着头颤抖不已,晋王走上前去一把掀开被子,床上的侍女慌忙跑下床连连请罪,口呼饶命。
晋王怒火中烧,他满脸寒霜地逼问着:“公主呢?”
“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啊!公主只吩咐奴婢躺在床上,假装生病,蒙骗大王与娘娘。”
“好!很好!你也知道你蒙骗了孤!你还知道什么?通通说出来,孤告诉你,”他停顿一下,环顾四周,用目光扫了千和宫的奴仆一圈,补充道:“还有你们,公主要是出了事,不止你们,你们的家人、族人,就都给她陪葬吧!说!公主去了哪里?”
那个侍女哭喊着:“奴婢真的不知道!大王饶命啊!”
这时,一个声音在殿内响起,声如蚊蚋,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晋王瞪着眼睛,吼道:“你说什么?”
刚才出声的小宦官吓坏了,断断续续道:“公……公主给大王留下……留下一封信。”
“还不拿来!”
“是!是……”
小宦官一溜小跑进入千和宫正殿,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封信。晋王一把夺过来,急切地打开,信里的字映入眼帘,就像龙羌的笑脸在面对着晋王撒娇:
儿龙羌拜父王:
春光正好,儿想出宫看看。苦于父王国事繁忙,不便禀告。父王知儿,宫里憋闷,心常郁郁。现列国之间暂时休战,儿不想困守国中,做闺中女子。愿周游列国,开阔眼界,将来为晋国称霸略尽绵薄之力。盘缠丰足,还请父王切勿忧愁。宫中之人皆听我命令行事,忠仆也,望父王宽恕之,不要迁怒众人,徒增儿孽债。儿已走远,父王勿念,大雪覆满崤山之时,即是儿归国之日。儿再拜。”
晋王看信之后,无奈地对众人说,“都起来吧。”
“谢大王!”
“大王,龙羌信上怎么说?”
“你自己看吧!”晋王把信递给她。
淑妃打开信,听到晋王在耳边说着:“女儿大了,心更野了,说去周游列国呢,真是能耐!”语气中有些担忧。
他也不等淑妃看完,就走出宫去,喝道:“来人!”
有侍卫急急忙忙跑过来,双手抱拳,跪下行礼:“大王!”
“把东郭燃找来!”
“是!”
淑妃看完信,来到晋王身边:“大王,龙羌一个女儿家在外面太危险了。而且,要是让列国公子们知道她在外面这样抛头露面,将来谁愿意娶她啊!现在可如何是好呢?”
晋王轻声安慰道:“现在急也没用。我已派人去传东郭燃,待会儿让他带上两百禁卫军乔装后进入各国打听龙羌的消息,总能找到她,你就别担心了。”
“臣妾明白。”
“走吧,回宫休息吧。”晋王说着,拉着淑妃的手一步步离开千和宫。
——
魏国都城安邑。
天黑了,龙羌来到一个小饭馆吃饱饭,买足了三天的干粮,出城进入南郊的密林。她之前探查过那两只狼的逃跑路线,看那样子,它们大概是想从密林中穿过,越境进入梁国。摸清了这点,她施展轻功开始追踪。
追踪的时候,她不知怎么想起了刚才被抓的场景,心里顿时一阵懊恼。抓她的那个护卫轻功十分了得,她根本来不及跑,丢人都丢到魏国来了,真是给父王蒙羞,她惭愧地想。不过,千衡果然厉害,手下的一个护卫都这么强悍,难怪他能sha父shi兄登上王位。他变了好多啊,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自己……
——
魏王宫。
下大夫李岚把毛笔搁下,将告示恭恭敬敬地递到千衡面前,“大王,您看看这样如何。”
千衡搭眼扫了扫,说道:“行了,就这样吧,回去多抄写几份,明天贴出去。”
“是。”
“你下去吧!”
“臣告退。”
李岚一步一步退出宫去。千衡刚要处理余下的奏折,只听小宦官来报:“大王,风贵妃求见。”
他本身打算说不见的,但想起今天龙羌在南郊的窘态,立刻对小宦官说,“让她进来吧。”
殿门推开,但见一个颇有风情的娇小女子袅袅婷婷地来至千衡面前。
“臣妾参见陛下。”
“爱妃平身,过来坐吧。”他拍拍自己旁边的座位。
风贵妃迟迟未动。
她有些受宠若惊,大王今日这是怎么了?今天她未经召唤前来,已经准备好接受他劈头盖脸的咆哮,没想到他今日竟这般温柔。
她看千衡在等待着,只得迟疑地走上前去。
千衡当然有自己的计较。
风贵妃是现任楚王最小的庶妹,虽说与楚王不甚亲近,楚宫的事还是知道一些的。他今天想了解了解楚宫太子是何人。他真的十分好奇,一个男子到底有多大的魅力值得列国女子为之倾心,值得晋国公主为他甘冒生命之危。而且,作为一个强国的王者,他还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揣测一下他到底能不能安然登上王位,让楚国重新强大起来,成为自己的对手。
这些话当然不能对风贵妃说,女人嘛,说到底还不是依附于男子,给她们提供衣食无忧的生活,闲时说上几句调情的话,她们一个个都会晕头转向。
眼下,千衡想摸一摸楚国的情况,就把素日里狂放暴躁的那一面收敛了一下,换上了一副温柔的面孔,与风贵妃闲话家常。
“来,爱妃坐。”千衡拉着风贵妃的手让她坐下,“数日不见爱妃,爱妃风姿更胜以往了。”
风贵妃含羞带怯地一低头,小声说道:“大王谬赞了。”
“爱妃入宫几年了?”
“两年。”
“哦,离开楚国有些久了,爱妃不想回国看看?”
风贵妃脸色顿时一片惨白,急急站起身来然后匍匐在地,嘴里慌忙道:“大王,臣妾知罪,臣妾不该未经传召就来。”
千衡一看她请罪,再联系联系自己刚才说的话,就明白她会错了意——她必定以为自己是要把她遣送回楚国。
也是,自己何时温柔过,她在自己面前估计时时刻刻悬着一颗心呢!
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将风贵妃扶起来:“爱妃不要怕,孤只是和你闲话家常,并非要遣送你。”
风贵妃惊恐的眼睛眨了眨,眼泪几乎霎时盈满眼眶,千衡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他把手搭到她的yao上,将她往前一带,调笑道:“爱妃如此风采,孤甚是喜爱,让你回到楚国,孤怕是会gu枕难眠呢!”
风贵妃此刻着实狼狈不堪:眼泪流满面颊,脸色涨红,妆都晕开了。她抽抽搭搭,“臣妾谢大王垂爱。”
千衡重新和她一起坐下,两人在夜色中渐渐聊了起来。
“爱妃远离楚国久矣,不知还记不记得风芒?”
“大王是说我楚国太子?”
“正是。”
“臣妾离开楚国两年了,在楚宫里亦是不常见到他。只略略听姊妹们提过,大王为何想到问他?”
千衡把今天在南郊猎场的事大致描述了一下,最后说道:“想来楚太子的风姿定是冠绝天下。”
风贵妃说道:“风芒确实英武不凡,但若说冠绝天下还是不妥,”她看着千衡,“大王风采绝不亚于风芒,只是列国女子未曾亲见大王真容罢了。”
千衡微微一笑,列国女子是否心悦于他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想听风贵妃下面的话。
风贵妃望着殿里的柱子,渐渐陷入了回忆,将千衡也带去了楚国那场血雨腥风的王位争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