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的夜晚,两个矫健的身影落在了一个古旧的久无人居的府邸里。
“七哥,你说这温小花闹哪样,好好的玲珑阁用来接头不好么,把咱们约在这深宅破院。蚊子还这么多。”南萧逸说话间,拍死了好几只在他身上作乱找死的蚊子。
南萧止负手而立于这破旧不堪的府院,静默如高岭之皑皑冰雪,不染一丝杂尘。
“温桦不会乱来。”南萧止静默半晌,缓缓吐出一句话,如墨的眸子淡淡望着身前的杂草中一株凋谢了不知多久的无名野花。
在南萧止心里,温桦这两个字就是信任。
南萧逸这个气呀,不能忍,简直不能忍。
“小妖精,臭不要脸的小妖精。”南萧逸打着眼前的蚊子,嘴里小声不断咒骂着温桦。温小花的脸顿时变成了讨人厌的蚊子,怎么也打不完。
这温小花不知道给自家七哥下了什么药,不然七哥一个高冷的美男子怎么就对他偏偏宠爱有加。
虽然七上怀疑七哥心悦温桦,但南萧逸不信,打死不信,就算是真的也不信。
就算七哥喜欢男人,也不能是温小花。他才不要叫温小花七嫂呢。
就在南萧逸因为南萧止对温桦的绝对信任闷闷不乐时,一群黑衣人持刀袭来。
“小心”南萧止说话间推了一把南萧逸,南萧逸堪堪躲过一刺。
那些人见一次不中,发起狠来,招式更加凶狠,刀刀致命。
敌人来势汹汹,南萧止在打斗之间看了一下南萧逸,见他的动作慢下来了,知道南萧逸怕是体力不济。
南萧止施展轻功到南萧逸身后,帮他逼退身后的杀手。
“十二,你先离开这里。”南萧止说。
南萧逸踹了一脚扑过来的杀手,与南萧止背靠着背道“要死一起死。”
“这些人不足为患,你在这会分散我的注意,快走。”南萧止第一次厉声呵斥自己疼爱的弟弟。
这些人招招致命,南萧止没有把握能活着离开。
“七哥”南萧逸听见自家七哥生气了,央求的喊南萧止。
“快走。别让我说第二次。”南萧止周旋在几个杀手之间,硬撑着让自己显得游刃有余。
“我这就去找人,七哥你撑住。”南萧逸不忍的转身,看了一眼无暇顾及自己的南萧止,轻功离开。
找人,找人,要快,南萧逸心里一遍遍默念,最后决定去离这里最近的府尹府搬救兵。
南萧逸拼尽全力让自己再快更快。
“逸王。”
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南萧逸。
南萧逸停下,看见的正是骑着马的温桦,身后跟着玲珑阁的一众手下。
再也没有一刻让南萧逸如此迫切的想念温桦。
“温小花,快,七哥和我遇刺了,就在前面的府邸。”南萧逸上了温桦的马,和他同驾一骑往破旧的府邸去。
身后的众人跟在南萧逸和温桦身后,一脸疑惑。
“逸王什么时候和咱们阁主这么要好了,还同乘一骑?”红鸢嘀咕。
“看不出来景王殿下出事了么,是不是傻?”青风嘲讽红鸢。
“喂 ,……”红鸢还想反击回去,前面的黎殇回了头。
“跟上。”黎殇冷喝。
红鸢勒了勒马绳,加快了速度,青风也撇了撇嘴跟在后面不再多话。
去府邸的路上,温桦告诉南萧逸,几天前玲珑阁里丢失了一封信件,在一个叫梁成的手里发现了,只不过发现时梁成已经死了。
“幸亏景王告知在下三日便到陈周城,我才能及早安排手下留意陈周城动静。”温桦冷静思考道,“这样一来就合情合理了。”
南萧逸急冲冲的驾着马,怒道,“你还有空想为什么,要是七哥出了事,爷我扒了你的皮。”
只是不知道是老天想看没皮的温桦,还是南萧逸的嘴开过光,当南萧逸和温桦带着一众人赶到院子里的时候,除了满地的尸体和血迹,空无一人。
“七哥”南萧逸大声喊道,“七哥,我来救你了,七哥”
情况不算最坏,至少地上都是杀手的尸体。所有人都开始在附近寻找景王南萧止。
“景王殿下……”
“七哥……”
“景王……”
天色已经渐渐泛白,可是仍然没有南萧止的痕迹。
南萧逸暴躁的冲到温桦面前,一拳打在了温桦脸上。
“阁主。”旁边离温桦最近的红鸢惊呼。
“没事。”温桦摆了摆手,然后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面不改色的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南萧逸。
“你最好祈祷我七哥平安。”若不是他的疏忽,让玲珑阁出了内贼,七哥不会有事。南萧逸双眼泛红的凶狠道,然后骑马向更远的地方去了。
“一定。”温桦看着马背上的南萧逸,坚定的吐出两个字。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南萧逸。
城里的一家医馆里,一个小乞丐拖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赖在医馆里不走。
没错,这个小乞丐自然是丁沫,而重伤的男子则是在府邸消失不见的南萧止。
“活菩萨,观世音 ,您就行行好,救救他吧。”丁沫扶着失血昏迷的南萧止,言辞恳切的求一脸不耐烦的老大夫。
“拿钱治病,没得商量,没钱你就该去棺材铺,来我这里膈应人,哼”老大夫大半夜被吵醒,本来就郁郁不欢,结果还遇到的是个无赖,更加火大,说话自然刻薄不忿。
丁沫倒是真想拿副棺材埋了他,那一掌她现在还没养好呢。只是想着当初他的一句“算了”,虽然不知道他出于何意,但是帮了自己也是真的,丁沫从不欠人情,如今还了倒也心安。
而且这货不是已经现世报了么,所以自己还计较什么。
“你看他,再不治就真的断气了,你也不想医馆里死个人,怪慎人的是吧。”丁沫讨好的笑着说。
老大夫的神情有一丝的松动,显然是觉得丁沫说的有点道理。
丁沫再接再厉,不让老大夫有时间反应,继续框他道“别的都不怕,就怕他死了之后,万一觉得是您见死不救,生生赖在这里不投胎,专门搅黄你的声音,搞臭你的名声,或者……”
“别说了。”老大夫听不下去了,打断丁沫。“我可以给他治病,不过我们这里的药可是价值不菲,不会白白给他用的。”
“歪,老头。”老大夫听见丁沫喊他老头,眼睛一瞪,丁沫吓得赶紧改话,谄媚的笑着,温柔道“大夫,您瞧您说的,不给药怎么治病啊。”
老大夫见丁沫这般态度,满意的抚了抚花白的胡须道“针灸除了他体内的淤血,调理他受伤的脾肺,我会再开一副药方,都是些附近山林里常见的药材,你自己采给他,按剂量煮给他服用。”
丁沫把南萧止靠着身旁的桌子放下,然后激动喜悦的拉着老大夫的手感激不尽的说“大夫,你简直华佗再世,妙手回春,救人于水火之中,小女子不胜感激,不胜感激啊。”
老大夫被夸的老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甩开丁沫的手,故作镇定的道,“等他醒了,十日来一次我这里,毕竟他喝的药药效不显著,老夫既然答应治好他,自然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好哒”丁沫喜滋滋的道。
陈周城玲珑阁的厢房里,温桦静默的坐在桌子旁等待消息。南萧逸烦躁担忧的在房间来回走动。红鸢和青风黎殇等人暗中带人寻找南萧止去了。
“都快一天了,怎么还没有消息。”南萧逸走到桌子旁坐下,一拳重重的砸在桌子上,懊悔不已
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七哥,为什么离开七哥。
南萧逸的狠辣无情温桦不是第一天知晓,所以看到南萧逸泛红的眼睛,和红肿的右手温桦有些动容。
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自己都不确定的事,能怎么去安慰他。
“阁主,”黎殇推门而入,抱拳行礼。
还没待温桦有所反应,南萧逸已经站起来冲到黎殇面前揪着他的衣服焦急的问,“找到了吗?我七哥怎么样了?他在哪儿?”
黎殇被一连串的问话震懵了。
“逸王,你让黎殇慢慢说。”温桦帮黎殇说了句话。
南萧逸意识到自己过激了,拍了拍黎殇被自己拉皱的衣服,“你说,慢慢说。”
黎殇开口道“在景王与杀手的打斗的府邸后门,一处草丛里捡到了这个。”黎殇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
“是,这是我七哥的,那他人呢。”南萧逸拿着玉佩,只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南萧止从不离身的玉佩。
如果不是遇到了危险,这枚玉佩是不会离身的。
“奇怪的便是”黎殇斟酌了一下,说道“除了那里,四周再没有一点人存在的痕迹。”
“什么意思?”南萧逸听不懂黎殇的意思。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温桦出声道,“黎殇,通知红鸢青风把人带回来,不找了。”
“温桦,你他么的放屁。”南萧逸难得叫温桦的名字,“我七哥还没找到,你撤哪门子的人。”
“逸王,你回京都吧。”
南萧逸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温桦,就好像不认识眼前的人了。
温桦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看着南萧逸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眼神,无奈解释道“黎殇所言可以确定带走景王的人对景王没有杀心。”
南萧逸这个时候哪里听得懂温桦略微复杂的话,温桦只好一点一点的直白的解释给他听。
“黎殇捡到了景王的贴身玉佩,说明景王那个时候必然全无防御之力,只有草丛里有人存在的痕迹,可是周围没有人存在的痕迹,说明有人带走了景王,还抹去了离开的痕迹。若是一个对景王不利的人,他大可以在景王手无缚鸡之力时杀了他,何必大费周章带走他,还费尽心思掩盖去向。”
温桦解释完,随手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南萧逸恍然大悟,可还是不懂,“就算那人不伤害七哥,那我们也要找七哥,你干嘛让你的人撤回来。”
温桦不理南萧逸,只是用眼神示意一旁的黎殇,黎殇收到温桦的示意,抱拳默默离开,去将人手撤回。
南萧逸一心关心温桦到底怎么想,丝毫没看见出去的黎殇。
温桦招招手让南萧逸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才继续开口说“我们若是大张旗鼓找人,难免不会走漏消息,惹出更多心怀不轨之人。”
南萧逸这下全明白了,虽然还是担心七哥,但是理智好歹是回笼了。
“你放心,京都那边一切有我,你就留在这里,暗地寻找七哥。”想起温桦让他回京都,南萧逸认真的承诺道。
“景王若是看见这一幕,定然十分欣慰。”温桦感慨道。
南萧逸知道温桦是想说自己总算有责任心了。但是他才不需要七哥欣慰,他只希望七哥平安归来,他也一定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
“一有七哥的消息,马上通知我。”南萧逸临走之前还不忘记叮嘱温桦。
温桦颔首道“一定。”
陈周城外的破庙里。
丁沫咬了一口野果子,打量着昏迷不醒的男子,感慨道“这样一看,更美了。”
男子面色苍白却不显病态,五官因为受伤变得柔美,只是这眉头蹙的厉害。
是疼的么?
丁沫伸手想帮他抚平。
就在丁沫的手快要贴上男子的眉头,他睁开了眼睛。
“啊”丁沫吓得一下跌坐在一旁,她没有忘记男子的那一掌打的她现在都还后怕。
丁沫佯装镇定的挺直脊背,她咽了咽口水,拿出来在法院辩护的姿态说道“你不要误会,你的伤可不是我打的。”
丁沫觉得这些话有点故作嫌疑的感觉,便闭口思索怎样才能说的大义凛然,让他一听就知道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需要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救命恩人。
可是她想多了,因为面前的男子在她还没想好说什么的时候,揉了揉漆黑漂亮的眸子,然后脆生生的喊了她一声“娘”
丁沫咬了一半的果子就这么伴着这一声娘华丽丽的滚在了地上。
“娘,你怎么了,不舒服么?”南萧止担忧的望着自家娘亲。
在男子叫自己第二声娘的时候,丁沫终于清醒了。
“大哥,你别闹,”丁沫不知道这男子为何要捉弄自己,莫不是想看一下自己是不是胆大包天,敢占他的便宜。
南萧止则是一脸惊诧和敬畏,“娘,你别闹,你怎么能叫孩儿大哥呢。”
丁沫仔细观察眼前这人的表情神态,认真真实,不像是再试探自己。
“娘?”南萧止一脸无辜,自家娘亲不是最喜欢抱着他么,怎么如今躲得远远的,还貌似有些畏惧自己?
丁沫听到眼前的男子又唤了一声“娘”,确信这人可能是伤了脑袋,误把自己当作他的妈了。
丁沫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烫,还好,明天再让孙大夫看看吧。
丁沫有了打算,也镇定下来。
南萧止能明显感觉到此刻的娘亲心情不似方才一般糟糕,他犹豫着想开口问问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结果娘亲这时说话了。
“你叫什么?”
“啊?”南萧止有些糊涂,娘亲是傻了么,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么。“孩儿南萧止。”虽然不知娘亲何意,南萧止依旧乖巧的回答。
“那你多大了?”丁沫又问。
“孩儿七岁了呀,昨日娘亲还亲自给孩儿做了长寿面呢”南萧止有些不开心,娘亲就像不认识自己一样,这个认知让南萧止很难过。
丁沫大概知道了现在的状况,这个南萧止现在怕是只有七岁的心智,还把自己认成了他的娘。
不过受这么重的伤,一天一夜就醒了,也是幸运。而且七岁,这里七岁的孩子懂事的也不少,所以丁沫决定和七岁的南萧止讲道理。
“南萧止。”丁沫微笑道,尽量让自己温柔。
南萧止听见娘亲喊他,也不再打量为什么他和娘亲的寝殿岚风殿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乖巧的黑漆漆的漂亮眸子认真专注的望着丁沫的眼睛。
丁沫也不是没和人对视过,可是此刻丁沫觉得有些不自然,或许是因为南萧止此刻的眼神太过纯粹不然一丝尘埃,不过想想他现在也就七岁。
于是清了清嗓子,对南萧止说“你要不要先……看看自己” 丁沫怕打击到他,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
南萧止低头,然后显然 受到了惊吓。
他不敢相信的站起来,一脸恐惧“娘,我怎么会长这么大,我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咳咳” 丁沫站起来扶着他的肩膀安慰他,“你确实得病了”
南萧止满脸的绝望。却听见自家娘补了一句,“不过不是绝症。”
南萧止的心大起大落的,幽怨的瞪了自家娘一眼。
丁沫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大喘气的。
“你可能是失忆了,或者记忆出现混乱了,我不是你的娘亲。”丁沫一口气把真相告诉他,“我是在一家旧府邸门口看到的你。”
看着南萧止一脸震惊伤心,无措迷茫,七岁的南萧止的心智显然很难消化这一切,丁沫安慰式的摸摸他脑袋,“放心,明天一早就带你去找孙大夫,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
丁沫明白没有安全感的可怕,所以即使再对南萧止没有好感,她也不会和一个病人计较,何况现在的他只有七岁。
南萧止好半天才神情的复杂吐出一句,“那我该怎么叫你?”
“我叫丁沫。”丁沫道。
“沫沫。”南萧止想了想,无师自通的亲昵道。
丁沫只当他孩子气,只是笑了一下。
南萧止也笑了,笑的很开心。
就在这时,丁叔一脸忧心的无精打采的回到了菩萨庙,当看到了丁沫,丁叔差点红了眼睛,“臭丫头,老汉以为,以为就见不到你了。”说着一把搂住了丁沫。
丁沫才突然想起,忙着给南萧止治病,忘记了给丁叔报平安。
“丁叔,对不起。”丁沫拍了拍丁叔的背,内疚的说。
丁叔松开丁沫后,才突然发现旁边还有个人,愣了一下,发现这不就是打伤丫头的人么,“他又找你麻烦?”
丁叔搂起袖子,就要一副同归于尽的样子冲过去,被丁沫拦住了。
“丁叔,他这里受伤了。”丁沫拉住丁叔胳膊,另一只手指了指脑袋。
“啊?”
待丁沫把事情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丁叔,丁叔道了一声“活该。”
丁沫笑笑,“我不喜欢欠人情,毕竟他当时松的口。”
“罢了,明日我便帮忙去打听打听,看是谁家的公子哥。”丁叔思索着。
“好,明日我还要领他去给孙大夫瞧瞧。”丁沫说。
玲珑阁里。
温桦看着桌案上的白纸,深思不已。
白纸上画着的是红鸢在杀手身上发现的图案,黑色的鱼尾一般的形状。
这些杀手的武功绝对不低,否则景王绝对不会连一柱香的时间都未撑到。
现在决不能去寻找景王,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杀手背后之人。玲珑阁里出现叛徒,难保不会有第二个梁成,所以带走景王的人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温桦细细摩挲着图案,突然想到了什么。
“红鸢”
“属下在。”
“去梁成所有去过的地方,他接触过的人,还有用过的物品,仔细搜索,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
景王出事,难得让冷静沉稳,心思缜密的温桦也晃了心神。饶是他在旁人面前再自持冷静,也骗不了自己的心。
温桦扶额自嘲,长长叹声,道了一句
“阿止啊”
百千情绪皆在这三个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