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相遇

自新皇继位，人族与魔族纷争不断。

新朝三年，魔族南下，破燕云关，兵发洛阳，被人族击退，折损魔将一员、山鬼一只。

新朝四年，魔族再度南下，魔君亲自出征，携众多魔将，连破十一关，冰海魔族在洛水城被杀，这也是王俊凯和王源分离的地方。魔族围洛水城长达半年之久，后张廷将军取道攻打魔域，魔族军队退去，张廷死于魔帅之手。

新朝五年，这是王俊凯最难以忘记的一年，魔君为报当初之仇孤身南下，在洛水与人族交战，唤来世间最后一只山鬼，山鬼被人族军队伏击，临死前发怒推平一座大山，于是洛水分流改道，他也又一次成功地从魔君手下逃脱，魔君这家伙情绪太小孩子，稍稍用计他便气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只顾在河面上一顿乱砸。

新朝六年，人族军队反攻魔族，在大漠被魔将负斯顿用计阻截，无功而返。

新朝七年，魔帅再度领兵南下，邓子山在洛阳用计埋伏魔帅，二人在战斗中被乱弩射死。人们这才发现，原来魔帅这样的人也会老，老到连弩箭都无法完全防御。王俊凯去战场看过，魔帅的尸体残缺不全，应该是被魔族撕咬过，无论生前如何强大，死后和那些作为猎物的沙漠中的小蜥蜴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肉要多些，难咬些。

新朝八年，王俊凯已经成为了一名功勋卓著的将军，作为曾经与魔君交战过两次的传奇人物，他在年轻一代心目中的地位无比高大，虽然他自己也和这些年轻一代的年龄差不多。

像这样强大的人物，必然是冷酷而又严厉的，就像一块铁板，每天按时起床，睡觉时都枕着宝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与魔族作战，这是年轻一代士兵们的想法。但是王俊凯的卫兵们知道，将军经常独自喝酒，喝醉了就爬到山坡上，对着南方大喊一通，然后转向北方，对魔君和山鬼破口大骂，大意是洛水改道、南方地理状况大变如何如何。那匹踏雪无痕则站在他身旁，白色的身躯仿佛玉雕成的一般，一动也不动。

又到了初夏，最近魔族的动作少了很多，军营中也是一片祥和。

王俊凯把军营事务交给自己的副官，一个人进了城，找了家晚上不打烊的酒馆，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我说年轻人，有什么事想不开，非要借酒消愁呢？”酒馆的老板一边清点柜台上的酒一边和王俊凯聊天。

“你不知道，我们都四年没见面了。今天是我当年下山的日子，你说，我当初要是没下山，会怎么样呢？”王俊凯放下空空的酒碗，“满上。”

“我哪知道？”老板开始串铜钱，“你要是真想人家的话，去见一面就行了，有这个时间喝酒不如去找人。”

“找不到啊，洛水改道后，南方一塌糊涂，根本找不到人。”王俊凯举起碗一饮而尽。

老板摇摇头：“那可就没办法了，四年没见，说不定人家把你给忘了，朝前看吧，你看你这么年轻，还有时间，再找一个吧。”

“不找，不找，”王俊凯双手伸出，好想要抱住什么，“王源不可能忘了我的。”

“真不知道你这信心从何而来，”老板伸了伸懒腰，“要是我，就再找一个，反正你等了四年，该尽的情也够了，也不算对不起人家。”

王俊凯摇头：“不够，等一辈子都不够啊。”

他又想起王源在冰海的孤单身影和冲向冰海魔族时的气势，心想这么把我放在心上的人，去哪儿找呢？又想起那年自己还小，和王源跟在师傅身后，缠着要学剑法。一起度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人，又怎么会是他人能随便代替的呢？

山鹰从门外飞进来，停在桌子上。

“啊，你也来了，当年我和王源和好，你真是没少帮忙，现在你也再帮我一次呗。这都四年了，你除了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就没做过别的事，我都有点怀疑……能不能找到王源了。”王俊凯抓住山鹰的腿，趴在桌子上不停地念叨着。

“你说宛儿怎么还不回来呢？”王俊凯又问道。

山鹰梳了梳羽毛，心想你还记得有匹大宛马啊。不过话又说回来，都四年没见了，这大宛马想必凶多吉少。山鹰琢磨着这马就是不可靠，不过洛水那次大乱，别说马了，就算是自己也未必能找到人，而且千里之遥，马确实要比自己管用。

你们人类就是不行，要是都像我们这样长出翅膀，那事情就简单多了，保证不到半年王源就能回来。山鹰一边想一边用喙敲打王俊凯的头，示意他该回去了。

“这么晚了？”王俊凯站起身，胡乱掏出一些银两，山鹰叼着放到桌子上，便拖着这个醉鬼往外走。

“我能走，我还没醉呢。”王俊凯抓住山鹰，按到自己肩膀上，“好好站着。”

山鹰无奈地别过头，不再理这个家伙。

王俊凯摇摇晃晃地在城里乱撞，兜兜转转绕了一圈总算是出了城门。

“军营在哪边？”王俊凯四下里张望，“那儿好像有人。”

山鹰顺着王俊凯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有一群人站在那里，不过它看得更清楚些，这些人手里都拿着家伙，说不定是些拦路抢劫的强盗。王俊凯现在走路都够呛，恐怕不是这些家伙的对手。还是悄悄地离开，不要被发现的好。

然而事与愿违，那群人相互说了几句话后，便朝这边走了过来，将王俊凯围在中间。

王俊凯站在路中，顺着晚风左摇右摆，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去。

为首的彪形大汉哈哈大笑，说道：“哥几个今天运气可真好，先是抓住个累死鬼，现在又碰到个醉死鬼，我看不用出手，这家伙自己就会倒。”

“就怕这醉死鬼和那个累死鬼一样也是个穷鬼。”

“别说晦气话，你看这家伙穿的这么好，就算没带钱，我们也能绑起来让他家里人拿钱来赎。”

强盗们围成一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完全把王俊凯当做了空气。

“我说，你们当着我的面这么讨论我，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王俊凯问道。

“什么？”彪形大汉瞪了一眼王俊凯，“你还敢说话，是不是想吃刀子了？”

说罢，便举起手中的铁刀在王俊凯眼前晃了几下。然而王俊凯踏着碎步上前，一把抓住大汉的手腕，把刀给夺了过来。

“好小子，”大汉大吃一惊，迅速向后跳出数步远，招呼下人，“弟兄们给我上，把他手给砍断了。”

众人一拥而上，铁刀在月光下反射着道道寒光，将王俊凯围住。

面对这些带着杀意的刀光，王俊凯确实丝毫不怕，将手上的铁刀舞得密不透风，时不时一刀伸出，将一名强盗击倒。

然而好景不长，突然有名强盗抢步上前，举起手中的长刀，将王俊凯手中的刀一劈两断，王俊凯大吃一惊，慌乱中断刀刺出，挑开长刀，整个捅进了对方的身体内。强盗捂着断刀的刀柄，连退数步，倒在地上。而王俊凯已经失去了武器，再看剩下的强盗，已经不知何时用布条把刀柄绑在了手上，现在想要夺刀已经是难上加难。

虽然已经大醉，但王俊凯并没有失去基本的判断力，他迅速认清形势，拔腿就跑。

“给我追，”强盗首领捡起之前死去强盗的长刀，带着一众部下追赶王俊凯，“这小子喝醉了跑不远。”

“你们居然敢绑架我，我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强盗门闻言转过身去，却都惊讶地喊叫起来：“累死鬼跑出来了！”

“是谁在看着他？”

“你们看，他拿着吴老四的刀，说不定吴老四已经被他杀了。”

被叫做累死鬼的那人怒吼着冲进强盗群，和强盗们短兵相接，王俊凯得了空，撒开双腿迅速逃离了现场。

没跑出多远，王俊凯就被一个凸起的石头绊倒，顺势趴在地上，翻个身打算醒醒酒。

山鹰一直在疯了似地啄着他的头，敲得王俊凯整个脑袋都发麻。他揪住山鹰的翅膀把它提起来，喝问道：“你是不是疯了？”

山鹰蹬着腿，对着王俊凯张大嘴，不停地鸣叫。

一阵夜风吹过，王俊凯打了个哆嗦，猛然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就跳了起来，再次把山鹰按到自己肩膀上，转身就往回跑。

回到原处，王俊凯看到强盗们已经把那人给放倒了，正围作一团，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这家伙还挺厉害，都饿得半死了还放倒了我们三个兄弟。”

“老大，我看别要什么赎金了，就地把这小子杀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就这么办。”强盗头子举起明晃晃的大刀。

“给我住手！”王俊凯大吼一声，拔出刚才的断刀朝强盗们冲过去，手起刀落把强盗头子砍倒，随后又红着眼朝剩下的人劈砍。

他的攻击已经完全没有章法和技巧，但是异常凶狠，仿佛不要命一般，强盗们抵挡不住，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四散溃逃。

等这些强盗都逃走了，王俊凯才丢下断刀，跪坐在被称作累死鬼的人身旁。虽然有四年没见，但他的样貌依旧深深刻在王俊凯心中，无论嘴唇、鼻梁、眼眸，甚至在风中颤抖的睫毛，王俊凯都熟悉无比。

“王源啊……”王俊凯双手攥住地上人的肩膀，生怕他再消失不见。

王源睁大双眼，借着月光看清来人后，不觉凄凉地笑了：“我都、产生幻觉了。”

“你没有，王源，我就在这，你看，”王俊凯把王源搂在怀里，“你摸，这是我的手，这是我的脸。我就在你身边。”

“那就好，那就好……”王源再也没说什么，安静地睡去。

他确实很累了。

王俊凯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安静地抱着怀中的人，不想打扰他的休息。月光洒在二人的身上，他们就好像郊外的玉雕一样。

山鹰扑腾着翅膀，飞到刚刚一瘸一拐地走来的大宛马头上，梳理起它的鬃毛。

这些年，大家都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