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一场狐妖袭村,令还是襁褓的春野樱失去了一个健全的父亲。于是,她的母亲便撑起整个家,但随后母亲还是因劳累过度去世。
偌大的家只剩下四岁大的女孩和痴傻残废的父亲。
刚下过热蓬蓬的夏雨,市井里巷尽染六朝烟水气,还没到破壁腰高的女孩,双手摆动着比自己高出两倍的扫帚,扫过地面厚厚的灰尘时,发出咔咔的声音,地面被刮出一道道痕迹。
她一边拖着庞然大物沿着小胡同扫着,但耐不住孩童心性,女孩大力挥舞着扫帚,顿时掀起一阵阵灰色的小颗粒,散在空中。女孩咯咯大笑着,扔下扫帚就去追那只一闪而过的黑猫。
她在巷子里左串右串,嗒嗒的脚步声回荡在大街小巷。
正在她又要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瞄到了一道黑影,比黑猫庞大好几倍的黑影。
难道黑猫会变大?!
春野樱扭头跑向那个小巷里,但看到的不是变大的黑猫,而是一块人形活黑炭。
胆大好奇的女孩蹲在那个蜷缩成一团,正在小声啜泣的黑娃。
她戳了戳“黑炭”的手臂,他霎时僵住了,停止了哭泣。隔了好一会儿又继续哭泣,女孩又戳了一下,“黑炭”就像被她按了什么按钮一样,又停止了哭泣,然后又继续哭泣。春野樱屡试不爽,不停戳着他,好像找到新玩具一样。
女孩边戳边哈哈大笑着,“黑炭”从双臂间微微抬起头来,只露出湿漉漉的眼睛,那是一双干净的像初生婴儿的蓝眸。
女孩愣了愣这才发现,男孩不是全身都是黑的,他的头发应该是漂亮的金色,只是黑色的煤纸屑落满在他的头发上,变成暗淡的土黄色。
“喂,小黑炭,你叫什么名字?”
“。。。上锅。。米仁。”
男孩说话有点口齿不清、磕磕巴巴的。
春野樱有点惊讶地看着和差不多和她一样大的男孩,从兜里摸出一颗邹巴巴的糖,像割肉般苦着脸放在他的手心里。
“春野樱!你这个死丫头,还要不要工钱了!”
女孩敲了敲脑袋,朝声音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小声嘀咕着。”抠门大婶,就你那工钱,老鼠都不够塞牙缝。”
她拍了拍男孩的脑袋,神气地说道:“不要太感谢我哦,再见啦,米仁。”
屋檐上挂着的水珠滚入院里石板的细缝,也滚入了雨后每一寸香气绵延的栀子花的黄昏。
男孩晃了晃手中印刷劣质的白纸糖,有些锋利的糖纸边角刮擦着男孩的掌心,但他仍紧紧握在手心里。
“靴谢。。。”
为了躲避夏日毒辣的太阳,女孩躲在葵树下消极怠工。扫帚杆子搁在她的肩头上,双脚向外张成大八字。
“好想吃冰凉的西瓜、西瓜瓜瓜瓜!”
她从灰扑扑的外套内侧,捧出一团咸菜般的零钱、各色的硬币,仔细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这买西瓜的钱顶我两天的饭钱啊。。。”
女孩叹了一口气,将钱放回外套的最内侧,拍了拍胸口一侧的钱后,思考着赚大钱的对策。
对了!我可以边扫地,边捡有用的垃圾。
这样想着,春野樱愉快地细数着朝东一丝丝漏下来的日光,拖着扫帚一步一唱着,就像一只曳着长尾的麻雀,叽叽喳喳。
女孩走进那条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小巷,大路的末端,沿直角伸展开去。巷子两旁全是已经渐渐被岁月染黑的痕迹,白灰石墙爬上绿藓,飞檐上立着几尊残破的神兽。
春野樱看见在那些犬牙交错的砖石废墟中,有座没有窗户的破房子,孩童在里面嬉戏。她就在孩子、流浪狗和一堆堆废物中穿梭,寻找可回收垃圾。
就在女孩埋首作业时,她又瞧见那个黑炭男孩了,只不过他被一堆孩子围攻着,缩在墙角。春野樱掏出刚从废物堆里找到的弹弓,随手捡起一块小碎石朝其中一个孩子的后脑勺扔去,然后迅速换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谁想变成独眼龙啊~”
孩子们纷纷捂住眼睛,串入巷子里不见踪影。
“你跟我一起捡垃圾吗?”
“里。。不怕。。窝吗?”
女孩愣了愣,和他大眼瞪小眼,然后抱腹大笑起来。太阳折射的光线衬得她那双碧眸被镀上浅金色的琉璃,清澈见底。
”米仁你又口吃又傻愣愣的,我怎么会怕你。“
男孩看着女孩一侧的肩膀被太阳笼罩着,那件到处是补丁的外套微微发光。”窝。。阔以和尼。。一起捡垃圾吗?“他有点小心地观察着女孩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攥紧了口袋里的糖果。
“当然!”
春野樱一手捏住鼻子,一手拿着一根老人拐杖拨开废物堆,塑料罐哗啦啦地滚落,女孩突然附身捡起垃圾堆里的一个包装袋。
“米仁,你看!你的名字!”
男孩放下玻璃瓶,走到女孩身边,只见包装袋上印着有点褪色的红色大字:脆脆香米仁。他立马疯狂地摇着头,抓起春野樱放在一旁的拐杖,在土写起歪歪扭扭的字来。
女孩看着他在地上写的字,无奈地叹气。
“来跟我念,旋——涡——鸣——人。”
“旋——涡——米——人。”
“是鸣!有鼻音的!”
“米人。”
女孩气不过,走上前去,手指向上推他的鼻子,男孩的鼻头被女孩向上推,鼻孔变长,活像长了一个猪鼻子。
“有后鼻音的,来跟我念鸣——”
“米————“
女孩捏住自己的下巴,眼睛转了转。
”比如说你上大厕时那个嗯————,么嗯鸣。“
”米——鸣————“
”对对对!“
蝉鸣从繁盛的树叶里传来,如同收音机里持续不断的杂音。阳光洒进小巷白花花的,格外刺眼。
春野樱一边走,一边拾起垃圾,她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被灰尘遮蒙的易拉罐,举起罐子迎着太阳光看了又看,生锈的罐子折射出一道白光。
”跟我念,欧丽友罐头鱼。“
”有木有。。。。关头鱼。“
起起伏伏的蝉鸣不觉于耳,女孩有点烦躁地将罐子放进男孩抱着的袋子里,支着脑袋坐在断壁残垣的台阶前,静对着像喇叭花似的牵牛花蓝朵。鸣人也有点不明所以地坐在她身边。
突然一只白色的蝴蝶停在牵牛花上,扑闪着蝶翼。女孩双手悄悄伸到牵牛花附近时,白蝶就扑灵飞走了,春野樱撒腿就跟着蝴蝶跑,男孩也慌慌忙忙地紧跟着女孩。
树叶婆娑,蝉鸣悠悠,两个孩子奔跑在曲折的巷子里,捕抓一夏天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