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灭（下）

那日，当它迷迷糊糊，跌跌撞撞的飞入那条古巷时，睡意太浓不经意间撞在了窗棂上，阴差阳错的滚进了一间干净的小楼。

　　小楼异常温暖，空气间弥漫着甜甜的糖味，柔和而细腻，向来嗜甜的它跌跌撞撞的扑到了木桌边，一头扎进了糖盒里。

　　于是，等女孩回来的时候，便鼓着腮帮子将吃得肚子鼓鼓的它从盒子中拎了出来，当它对上那双干净澄澈如玻璃一般的眼眸时，似乎一下就被这个小女孩纯真的不带一丝杂质的内心吸引住了。

　　为什么会这么干净？

　　人类的心不都是很丑恶的吗？

　　神使鬼差的，它第一次让一个人类听见了它的声音。

　　出乎它意料的是，小女孩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害怕，却是很惊喜的将它抱了起来，再三确认它真的能讲话后一口气和它讲了好多话。

　　女孩说话时，那双圆圆的眼眸中似乎闪烁着星辰。

　　它真的不知道她哪儿来那么多话讲，却也只是乖乖听着，带着迷茫疯狂点头。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讲这个，但反正点头就对了。

　　在这段足足有小半个时辰的单向对话中，它知道了关于这个女孩的很多很多，几乎是所有。

　　她的名字叫糖糖，这个名字倒是和她的气质很符合，可爱而柔绵，甜而不腻。

　　如名字一样，她几乎是个糖癖。

　　“啊……你是第一个肯听我讲话的，之前从来没有……”

　　记得在女孩讲完后，她莫名对它扬起了一个干净的笑容，像是薄荷糖一样，甜而不腻，柔和而沁人心肺。

　　它当时十分不解，却很快在傍晚得到了答案。

　　当女孩带着它出去再次填满被它洗劫了将近一半的糖盒回家，再次走入小巷时，几个孩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闪出，粗鲁无礼的将小小的女孩重重推到了地上。

　　女孩却莫名没有出手，像是习惯了一样默默坐在地上，任由满地的灰尘沾脏了原本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白衣。

　　“没爹没娘的废物小姐！”

　　不知是那些孩子们的粗俗话语令它厌恶还是莫名心疼这个小女孩，它阴差阳错的冲了出来，挡在了女孩面前。

　　尽管它当时能用的力量还少得可怜，但它还是奋力将那些孩子赶走了。

　　“笨蛋糖糖，以后我来保护你。”

　　这是它第一次说要保护一个人，也是女孩第一次听一个人说要保护她。

　　从那时起，它便一直和女孩在一起，朝夕相处间，它读懂了这个女孩明澈而懵懂的心。

　　令它十分诧异的是，女孩并没有它想象中的那样柔弱得不堪一击。

　　她的身法是与年龄不符的纯熟与流畅，甚至可以自如的驾驭与它极为相似的力量。

　　这是个天才还是鬼才？

　　冥冥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引导它将自己所掌握的一切教给这个女孩，事实上它也这样做了。

　　它教了女孩很多，从身法到对气流的掌控，甚至小至每一次吐息时如何隐藏气息，它将自己在这些岁月中回忆起的所有都教给了女孩。

　　在它的帮助下，女孩日渐成长起来了，尽管看上去仍是个小女孩，但气质却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

　　女孩越来越像清风，轻灵而飘忽不定，令人捉摸不透，身法流畅如行云流水一般，甚至有一天，女孩居然学会了将气元素实体化！

　　他们是无话不谈的至友，女孩愿陪它一起走过漫长而无趣的岁月，而它也甘愿守护女孩纯洁的不带一丝瑕疵的心。

　　他们互相扶持着前行，它陪女孩踏上了一段段旅途，探寻无数未知的秘境，女孩陪它走遍天涯，看尽了这世间的潮起潮落，万里江山。

　　只要女孩累了，无论有多远，它都会以翅尖托住女孩疲倦的身形，在最短的时间内带她回家。

　　那座小楼是他们的家，承载了他们最美好的一切……

　　直到一天晚上，一切都变了，变得面目全非，满目苍夷。

　　它方才知道这个陪它走过无数岁月的小女孩居然是遗落在民间未来的风之令主。

　　当清晰的感受到那枚白玉珏中蕴含的力量后，没由来的，它的心很乱，似乎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的想要挣脱束缚，倾泻而出，却又没有出口。

　　女孩的母亲将女孩带入宗宫后，它悄悄隐去了身形，暂时从她们身边离开了。

　　它只是有点累了，需要缓一缓。

　　它当时是这样想的。

　　当它从昏沉中挣脱出来后，却发现暮色已经深了，当它悄悄隐入宗宫时，却发现宫中已经大乱，一个白胡子老头颤着手用拐杖指向一行行忙乱着鱼贯而出的宫人，跳脚喊着: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令主大人和小殿下！她们出事了我拿你们是问！”

　　它慌乱起来，却又如猛然醒悟一般:它不管什么到现在都没搞清的力量，也不管什么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身份，它只要那个给予它所有温暖的小女孩平平安安的就好。

　　尽管它已经很努力的去找了，但当它再次扑到女孩身边时，有些事已是无法挽回了。

　　当它看到女孩时，女孩神色空洞如木偶般站在杀手们的中央，尽管已是摇摇欲坠，却透支着生命般失控的操纵着杀手自相残杀……

　　那段在倾泻的边缘徘徊了许久的记忆蓦然喷涌而出，将它原本一片空白的过去填写完整……

　　它冲上去挡下了无数来自四面八方的胡乱攻击，将失控的女孩紧紧护在了身下，强迫她停下了操纵气流。

　　“小风……”

　　记得女孩意识清晰后，惶恐的对它伸出了沾满鲜血的双手，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声音颤抖着，而身后是血流成河。

　　“我……杀人了……”

　　那双手伤痕累累，沾满鲜血，那个天真善良的女孩周身环绕着绝望……

　　它以几乎支离破碎的翅尖轻轻抚上了女孩的额头，口中依旧是那无论何时都能令女孩安心的话语。

　　“别怕，你闭上眼，好好睡一觉吧。”

　　女孩听话的闭上双眼，它调动了自己能用的所有力量统统注入到女孩的木簪中，将它修复，又再次将女孩失控的力量封入其中。

　　女孩拥有极为恐怖的控制力，一旦再次失控，无论是对女孩还是女孩所面对的敌人，都是毁灭性的。

　　当它做完这一切后，已是耗尽了所有力量，本就是一点点少得可怜的残存之力，它惊异的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维持身形了。

　　在还未完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它强撑着再次动用了空间瞬移，将女孩送离了这个潜伏着无数危险的都城，直到看见女孩被一个陌生的女人带走……

　　它知道这个女人是善良的，那么，在它无法回到女孩身边的这段时间里，就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这个女人身上了……

　　它拖着支离破碎的身体找到了一处僻静的山谷，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少年，当它再次清醒过来时，昔日那个稚气未褪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出落得飘逸出尘，并且找到了它。

　　“欢迎回来，小风，哦不，我应该叫你……”

　　“气之始祖怪遗落的残片——风神。”

　　她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