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老旧的木门发出沉重的响声,一位白衣少女轻轻推门,悄声无息的走了进来。
书架前正在整理书籍的老者回头,目光在触碰到来人的那一刹那骤然明亮了,笑容点亮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糖糖,你怎么来了?”
“院长,我是来辞行的。”
“砰!”
老者手中的书籍应声落地,本就老旧脆弱的书脊哗啦一声散开了,掀起了一地的灰尘……
“糖糖……你……”
“抱歉,我不得不这么做。”
……
“事情就是这样的,我在离开后会去一趟蜜雪乡,有些事情我也该知道了。”
少女墨黑色的发丝柔柔垂下,有几缕恰好的缠在了手腕处。
“我希望您可以保密我的行踪。”
她真的很怕那四个孩子不管不顾追来。
老者皱眉,重重摇头。
“你不能去!”
记得昔人便是一去不复返。
眼前的女孩是昔人的孩子,一颦一笑像极了当年的阿染,或许正是因为这点,他对于这个孩子比怜惜更多的就是心软吧……
昔日阿染不告而别,如今她的孩子从容赴死。
枫糖笑了笑,笑容清澈而无畏。
“我不可能在基地躲一辈子,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我答应您,如果能活着处理完所有事情,一定会回来的。”
尽管,这样的可能性真的很小很小。
早在当年,她就应该已经悄然死在刀光剑影下了,若不是母亲拼死相护,她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那现在,该轮到她守护所爱之人了。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少女名曰枫糖,就只有风之令主溱了……”
直到枫糖纤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院长才缓慢的坐回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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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布路!”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碾碎了安静祥和,吊车尾小队抬眼便看见四个熟悉的身影向自己冲过来。
为首的是狮子堂,紧跟着的是阿不思,其次是十三姬和朔月。
“怎么了?”
他们有些不明所以。
“你们竟然一点也不急?出大事了!”
狮子堂好不容易将气喘匀,一脸气急的看着四人,连连拍向他们的桌子,对战卡牌瞬间被拍得错位。
“到底怎么了?”
赛琳娜皱起了眉。
“枫糖已经离开基地了。”
“什么?!”
吊车尾小队大惊,慌忙站了起来。
“你们难道不知道吗?整个基地都知道了!”
狮子堂不可思议的看着四人。
他真想把他们的脑袋像砸坚果一样砸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我们应该是最早知道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帝奇开口了,垂下的那一缕银白发丝恰到好处的挡住了眼底的情绪。
“在房门口,她是在向我们道别。”
四人陷入了沉默不语。
“为什么?”
过了很久布布路才有些难过的发问。
“基地中传言是因为不愿再和你们当同伴,但不是这样的。”
狮子堂上前两步靠近他们。
“院长知道她的去处,他托我把这个送给你们。”
他将一杯蜂蜜冰沙递给他们,洁白的奶盖像是皑皑的白雪。
“什么啊!都这种时候了。”
赛琳娜烦躁的推开冰沙。
而饺子却骤然冷静下来了。
“冰沙,蜂蜜……”
“是蜜雪乡!”
他和帝奇几乎同时大喊。
“她大概什么时候走的?我们去追。”
赛琳娜恍然大悟,迅速调整好情绪,冷静了下来。
“我也明白了!”
布布路也跟着大喊。
“差不多也就今天下午的事。”
十三姬微微思索了一下,迅速给出了答案。
“现在不过四五点,距离她离开顶多只差两三个小时,我们现在追一定能追上。”
饺子得出了一个颇为乐观的结论。
“走。”
帝奇一如既往不说废话,直接拽起布布路和饺子向基地大门口去,而赛琳娜转身去开甲壳虫。
而周围预备生的议论声听着是那么刺耳,毫无遮拦的恶意喷涌如潮。
“你听说了吗?吊车尾小队的辅助队员好像离开了。”
“可不是嘛,倒真是可惜了那女孩子。”
“加入他们小队还真是可怜啊。”
……
“孩子们要多吃些甜的,凉的东西可以让头脑冷静些。”
院长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乐呵呵的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指的呢喃着。
“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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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温度一点点降了下来,一道纤小的白影在夜幕中轻盈的起落着,愈行愈远。
枫糖伸手拢了拢身上的白色斗篷,企图阻止身上温度一刻不停的流逝,宽大的帽沿遮住了半边精致的面容,也遮住了眼底的凄凉与不舍。
她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身后,那一抹带着圣洁意味的白色十字消失了,她已经看不见十字基地了。
也罢,她从来就没有回头的机会。
或许是因为寒风的缘故,眼中莫名的酸涩,却流不出泪水。
昔日在基地的一幕幕莫名在脑海中浮现,尽管短暂,却是那样的美好。
冷……好冷……
身上最后一丝温度似乎也被寒风带走了,她又一次感到了寒冷,冰冷的指尖已没有一丝温度。
她蓦然转身,不愿再看那个会令她感到温暖的方向。
如果她从来都没有感受过温暖,或许就不会害怕寒冷……
正在她想要离开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彻了半边天际。
“吱——”
“好险好险!终于追上了!”
赛琳娜心有余悸的拍了拍心口,要知道刚才那一路她差点把甲壳虫飙得飞起来了,连转弯都不用了,直接漂移……
四人快速从甲壳虫上翻了下来,连向来晕车的饺子也一样,他们看着伫立在寒风中的娇小身影,心急如焚的呼唤着。
“糖糖!你怎么了?怎么忽然要走?”
“快点回来!”
“快下来啊!上面很冷的!你不是最怕冷了吗?”
“你怎么不说话?快答应我们一声啊!”
枫糖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眷恋,她想要离开,却神使鬼差的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移动。
片刻,她敛去了眼中的眷恋,缓缓转过了身,伸手轻轻摘下了斗篷。
四人见她转身,不由得微微一喜,紧接着却在接触到她面容的一瞬间愣住了。
仍是那张精致的没有一丝瑕疵的面容,此时却面无表情,目光不带一丝温度,冷得渗人,甚至还有一丝的警惕。
“我们很熟么?”
原本清澈的薄荷音不带一丝温度,冷得令人心慌,少女唇畔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看上去分外刺眼。
“糖糖……你……?”
赛琳娜只觉得喉咙一阵发涩,艰难的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哦,我知道了,你们是四个被我利用了还自以为我很在乎你们的笨蛋。”
枫糖勾起了一抹无所谓的弧度,笑着拍了拍手,目光带着几分怜悯的意味,笑容分外讽刺。
“喂!你在搞什么啊!快下来,我们带你回基地。”
赛琳娜仿佛没听懂一般,有些难以置信的叉腰大吼,见对方神色不像是骗人,神色顿时有些苍白。
“回基地?对我来说,那不过是一个临时的避难所而已,如果不是为了藏身,谁还会去那个鬼地方?”
枫糖满不在乎的看着四人,虽是笑着的,目光却不带一丝温度,举止高傲,全然没有了平时的那份柔和平淡,看着四人的目光充满厌恶,像俯视着低贱的蝼蚁一般。
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心脏还是疼得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你最好说清楚究竟什么才是真话?难道是现在这个吗?”
帝奇冷冷开口,目光变得异常陌生,语气中是难以遮掩的失望,但显然还是为她留了机会。
他希望她说不是。
枫糖很明确这一点。
“真聪明~”
枫糖以一个更令人恶心的笑容完美的掩饰了几乎崩坏的表情,笑着拍了拍手。
“雷顿家族也好,十字基地也罢,都不过是我用来躲避追杀者的避难所罢了,现在我暴露了,避难所当然也被我抛弃啦~”
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令人厌恶,面目丑陋得令人作呕……
不过让他们一直误会下去也好,这样,如果她死了,他们也不会难过了,她不值得啊……
她上前两步,眯起眼笑着攥住帝奇的肩膀,力度大得像是想把骨头捏碎,毫无一丝留情可言,笑容分外凉薄,像是在怜悯他们的天真一般。
“托你们的福,我已经想起来啦,我现在就要回去好好享受我本该有的东西。”
“财富,权利,名声,哪样都比呆在你们身边强。”
“至于你们,不过是被我利用的可怜虫,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们帮我留在十字基地呢——”
流光闪过,她随手推开了他,没有丝毫躲避的动作,任由他的飞刀擦过颈部,拖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枫糖——!”
她努力不去听那个孩子怨恨失望的嘶吼,只是自顾自的笑着。
“真是好笑,也真亏得你们对我交心交肺,难道你们还指望我对你们有真感情吗?不可能的!”
她眼角几乎有泪溢出,肩膀剧烈抖动也不知是哭是笑,长袖掩面几乎不敢看他们如小兽一般受伤的表情,她怕极了自己会心软……
稍稍收敛了已经嘶哑的笑声,她转身重重拂袖,一道锋利的气刃狠狠斩在了她和四人的中间,隔开了距离。
她敛起了虚伪讽刺的笑容,再次变得面无表情,目光和话语间都透着浓浓的疏离和冷漠。
“现在明白了吗?明白了就给我滚,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不要再闹了!再闹我就再也不原谅你了!”
赛琳娜难以置信的咆哮着,倔强的站在原地,没有退后一步。
而另外三人亦是和她一样,定定的站着。
“没听到我说的话吗?!滚啊!!!”
时间越拖越久,枫糖情绪逐渐失控了,此时她的躯体在剧烈颤抖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
我求求你们……不要再让我伤害你们了……!
她在内心失声大喊着。
她猛的握紧双手,周身空气中的气元素随之疯狂涌动汇聚,像是暴走一般攥住了四人的吐息。
他们感觉到了窒息的痛苦,整个人像是搁浅的鱼,难受得战栗着,几乎连肺泡中的空气都被抽走,却硬生生没有后退一步。
“怎么?还不走吗?”
她红着眼眶,狠狠闭眼再次施力,直到听见四人陆续倒地的声音。
她猛的松手,几近慌乱的将空气还给他们,最终跪伏在冰冷的地上以嘶哑着失声痛哭。
她没有太多宣泄情绪的时间。
枫糖立起身,缓步走向倒在地上的四人,她没有伤害他们,这样的窒息只会让他们短暂昏迷而已。
大概明天他们就能醒过来了。
她轻轻蹲下身,拭去了赛琳娜眼角一点点残留的泪水,动作耐心而又轻柔……
她吃力的将他们背上了车,关好了车门,又取下了他们的斗篷,细心的盖在他们身上。
当一切处理完毕,她眷恋不舍的看了看四人沉睡的眉眼,勾起了一抹无奈的弧度,轻声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摇篮曲,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我知道你们累了,所以好好睡一觉吧。”
“醒来后,你们要乖乖的回基地,不要再追下去了。”
“忘了我吧,我今天这么伤害你们,你们难道不生气吗?”
“你们怎么讨厌我都好……”
“我求求你们不要再为我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