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的人生总是比普通凡人漫长的,时光的流逝通常会被我们不经意地忽略。十五年,对于仙人来说宛如一段小插曲,也许还不够一次闭关的时间。可对于我来说,却显得那样的绵长。
十五年前那个夜晚,在长留大殿硕大的夜明珠发出的耀眼光芒下,我第一次将心中的怒火喷射,只为争取一个将前任掌门的遗体带回蜀山安葬的机会。这是我作为一个弱小门派的掌门,为蜀山最后的一点尊严所能做的事情。
尊位上的长留世尊以他一贯的,不容商议的态度,拒绝了我的要求。其余的掌门也暗暗劝说我还是撇清关系,不要为一个死去的罪人与长留交恶。我拍案而起,怒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我忍无可忍地大声质问世尊:昔日偷盗神器一案到底有没有隐情?为何蜀山前任掌门会如此痛快地承认灭顶之罪,为何长留的审判和处刑会如此草率和匆忙?花千骨身上的妖神之力又是因何而得?
当年巨变的消息传来,蜀山上下一片哗然,都不相信这样一个曾经舍身护派,九死一生的女子,又怎会突然变成了恶人?其中必有蹊跷。长老们和高阶弟子都一致认为,花掌门一定是卷入了长留高层某种不可告人的阴谋中,是在斗争中被利用和舍弃的牺牲品。但我们又能如何呢?小小的蜀山,注定是斗不过长留的,也斗不过其余那些作壁上观、各怀鬼胎的门派。孤立无援的我们得眼睁睁地看着掌门长留审判、惩罚和放逐,那些质疑和抗议如同蚊虫过耳般被所有人忽略。所有经历过蜀山大劫的人无不垂泪,这是弱者无声地控诉……
最终,我这个蜀山掌门,还是没有为前任掌门争取到归葬门派的机会。在极度的悲愤中我带领弟子们拂袖而去,从此再也不曾踏足长留。
十五年间,我不敢有丝毫懈怠,兢兢业业经营蜀山,为的便是不让屈辱的历史重演。让我欣慰的是,努力终究还是有回报的,如今的蜀山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弱小无能的门派,已经超越了蓬莱和玉浊峰,与太白门不相上下了。
然而,内心的阴霾直到如今都无法散去:每当我翻开《历任掌门图册》为弟子们讲解蜀山历史时,脑子里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当年诛仙柱下血腥的情景,还有长留大殿上那具伤痕累累的尸体……
“哎,你怎么哭了?”
娇软的声音唤回了我的神智。我哭了吗?怔怔地摸摸脸颊,已是一片湿漉。
我凝视着眼前正愉快地啃着大肘子的小女子,恍若梦中。我的千骨回来了?昔日那个活泼可爱,古灵精怪的千骨已经平平安安、完完整整地回来了?——她就坐在我的面前,她是真实的。
怀谷从来没有见过我哭,完全愣在一旁,不知所措。
我沙哑地问千骨:“千骨,你现在过得好吗?”
她边吃边点头:“好啊。”
“是吗?那就好……”我用衣袖拭干泪水,松了一口气。
气氛渐渐变得轻松起来,我见千骨只吃荤菜,不怎么碰桌上的素菜,便又点了一只烧鸡给她吃。我的心里虽然充满了疑问,但一时想不出来该如何开口问她,毕竟她才对我们放下戒备。
千骨眉开眼笑地看着热气腾腾的烧鸡,她夹起大鸡腿就要往嘴里塞,吃着吃着,突然发现了什么,停了下来。
她奇怪地瞧着我和怀谷:“你们看着我干嘛?怎么不吃啊?”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姑娘家吃东西,确实十分失礼。我尴尬地解释:“啊……能够见到你,我太激动了……”
“哦,这样啊……”她说完,继续心无旁骛地吃起鸡腿来。
吃完鸡腿,小女子心满意足地摸摸肚子,向我道谢:“谢谢你们请我吃饭!”
“我们之间不用那么客气。”说着,顺手为她道了杯清茶:“喝点茶解解腻吧。”
喝完茶,我忍不住问她:“千骨,你这些年都在哪里?是自己一个人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不答反问:“道长,我们以前很熟吗?”
我叹了一口气,内心五味陈杂:“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我想我得告诉你,你跟蜀山有很深的渊源。”
说罢,我从墟鼎里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她:“这是蜀山的《历代掌门图册》,你翻到最后一页便可知晓。”
她满腹狐疑地接过小册子,依我所言翻到最后一页——
“啊?我是蜀山第三百五十六代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