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到达栖梧宫，依旧是灯火通明。了听飞絮刚禀报完，润玉就已经进了殿。

倒是巧，燎原君正和旭凤禀报魔界西北两个城主争夺的事。

因为荼姚，旭凤本就对润玉有了些不满，此时见润玉面带冷色闯了进来，旭凤不免有些不悦。

“兄长何时从鸟族回来的，倒没有人通报我一声，否则该为兄长接风洗尘才对。”

润玉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眼下他郁堵之气更甚。润玉扫了一眼他旁边的燎原君，语气淡漠：“旭凤，你母神之事你对我有怨，我能理解。只是今日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爱惜麾下，也改该知道，御下不严，若是有以下欺上者，它日必会酿成苦果。”

旭凤察觉到不对了，见润玉看向燎原君，他也看了过去。

燎原君低着头，当即下跪请罪：“属下开罪夜神，还请夜神责罚。”

旭凤莫名，“怎么回事？”

润玉眼神冷漠，“燎原君，你是火神的得力助将，却并非我夜神麾下，我璇玑宫之事，还不劳燎原君越俎代庖。”

“兄长！”旭凤连忙挡到燎原君前面，“究竟是何事？”

燎原君不答，润玉冷笑，“我竟不知，燎原将军竟有这样的能耐，敢偷阅夜神信件。”

旭凤闻言一惊，却更快地制止了润玉想要对燎原君的动作，“兄长，此事与燎原君无关！”

“旭凤，让开。”润玉看着旭凤的面孔，尽量不让自己迁怒。

然而旭凤固执维护，“是父帝，是父帝的命令。”

什么？

润玉一时恍若幻听，“你说什么？”

“燎原君在天门处巡视，认出了那是妖界公主的字迹，是父帝要亲自拆阅，知晓其中内容。”

旭凤也自知理亏，燎原君收过暮芊芊的借据，所以认得暮芊芊的字。他原本只是想亲自将信送往璇玑宫，哪怕这信是经过他的手也好。

只是后来旭凤急召，燎原君便将信带着一同前往，一时不慎，暴露在太微面前。太微知晓是暮芊芊写给润玉的，当即便要了信亲自过目了。

燎原君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只是暮芊芊的书写实在不堪入目，太微根本无法辨认，燎原君便担起了读信的职能。

也就是说，暮芊芊写给他的信，每一封，皆已入了他人之眼。

一瞬之间，屈辱，难堪，

统统纷至沓来。

润玉攥紧手心，无尽的愤怒，心口窒息，好似撕开了他最后一点遮羞又自欺欺人的遮挡，就这样将他赤，裸踩地在脚下，一寸一寸碾碎他的自尊。

他无法想象，芊芊写给他的密话，竟会被这样一句一句，一句一句地念出口，落在太微，落在旭凤耳中，甚至落在燎原君的耳中。

他们怎么敢，怎么可以！

润玉的心也在被无形的手攫住，放肆地折磨，放肆地嘲笑他可悲的自尊。

润玉仿佛被窒息包围，他抬头，眼尾发狠发红，无尽自嘲地望着旭凤，“父帝，允一个中职之将，窥阅夜神私信？怎么，可有得到你们的所想吗？”

旭凤不敢看他的眼睛，眼神闪躲，“父帝也只是防范妖界而已，是我不好，后来的信父帝没有再看，命我代阅，我又实在繁忙，才令燎原君替我过目。兄长若要责怪，便怪我吧。”

燎原君跪在地上不说话，润玉只觉讽刺至极，他心头发笑，原来，原来这就是他可笑的亲情。荼姚妒恨他，太微不信他，而旭凤…

润玉看向旭凤，他面色很是不自在。自己在他心中究竟又算什么呢？起码此时此刻，旭凤所为开脱的，是燎原君。

旭凤可懂，正是他这样的作为，才叫润玉寒心。他算什么呢，一个可有可无的兄长罢了，甚至还不如燎原君和他来得亲近。

润玉觉得自己真是可怜，竟到如今，才愿意承认这份真相。

旭凤担忧地看着润玉，稍有心虚，却又很快略过去了。燎原君喜欢那星瑶，可她忽而一变成了妖界的公主，自是与他不可能了，这般伤心之下，旭凤承认让他看信是存了一丝私心，他道：

“只是几封信，更何况是父帝吩咐，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兄长，你就莫要再责怪燎原君了。”

“我宁愿是别人。”

润玉看着他，眼中的伤彻旭凤看不懂，润玉哑声：“旭凤，我宁愿是别人，你明白吗？”

旭凤不明白，只是怔住。良久，润玉戚然一笑，“罢了，是我看得太重。”

此句落后，润玉收起所有的情绪，“今夜是我打搅，扰了火神议事，这便告辞。”

告辞，一瞬之间，他们的距离仿佛千里之外。旭凤有些怔然，似乎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母后也是因暮芊芊而受累不是吗，他不过是看了一封信，何错之有？

栖梧宫外是冷冷的月色，润玉却早已感受不到。眼角的嫣红退却，只留下淡漠疏离。

邝露一路跟随，她目睹了一切，可始终，她一句话也不能说。她心疼极了润玉，却知道那样的场合，说上任何话都是在将夜神的自尊往下再踩低一分。

邝露不敢说，但她那样担心，那样心疼，她家的夜神殿下，为何要这般被人折辱。

直至回到七政殿，润玉站在案前良久，他抚过暮芊芊的信，沉默地翻阅。

一月左右，给他寄了五六封。

暮芊芊告诉润玉，今天妖界有好多漂亮的花，明天她吃完了润玉给的蒸云糕，后天就是哪里的蘑菇好可爱…沉浸在情爱里的人就是这样，某天看到了一朵奇形怪状的云也要拿出来分享。

初时还好，不过絮絮叨叨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到后来，暮芊芊憋不住了，话语都变得委屈巴巴，她说：

润玉，你什么是时候来看我啊，我好想你啊。

好想你啊…

暮芊芊不敢说，爹爹和娘亲不许他再给润玉写信了。而且她一封回信都没有收到，还怀疑是不是暮奇把她的信偷偷藏起来了。后来这些信，是暮芊芊收买了沐雨才送出来的，因为她说要问润玉怎么救他哥哥的方法。

润玉沉默地看着，他好像能想到暮芊芊嘟着嘴巴偷偷给他写信的样子。

傻瓜，润玉唇畔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我也想你了…

可惜，她的信，字字句句，都早已叫别人窥了去。她的开心分享，她的语气撒娇，落在他们眼里会是什么呢？他们是会嗤笑，还是会不怀好意地分析，芊芊是不是在和他别有暗语？

润玉闭上眼，心头无尽哀凉。

邝露心头难受，担心他，小心开口，“殿下…你别这样…”

直到润玉缓缓睁开眼，邝露见他收起信，然后道：“邝露，你先回去吧，我要去布星了。”

等到星月升起，芊芊就知道，他给她回信了。

邝露不舍，却无法再挪动半分，此时此刻，她多想告诉润玉，殿下，邝露也会心疼的。

可是她不能，亦不敢，唯有看着那个不属于她的身影，越走越远。

邝露心口难受，她目光踟躇，原来殿下，心痛的人，不只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