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还在飘着鹅毛大雪,金满天刚结束酒店服务生的兼职,她站在门口望着纷飞的大雪,地面铺满微厚的白地毯,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金满天好像没有那么喜欢雪了,是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压力的逼迫,她甚至有些讨厌这场雪。
金满天早上出门骑着自行车的时候只是飘着小雪,现在地上已经是不能骑车的程度了。她只能推着车慢慢走回去了,都说下雪不冷,可她一路看着裹着白雪的建筑,树木,车子,所有存在的东西都被上了色,冷色系的效应使得这冬日的寒冷直击热血沸腾的心脏,她有些瑟瑟发抖。
手机叮咚一声,不知道是谁发来的短信,她不情愿的脱下一只手套,从兜里掏出手机。
左星空:在家吗?我在健身器材这边等你。
金满天盯着屏幕愣了几秒,他也没有换新号码,这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阿拉伯数字躺在她的手机里一年没有出现过。在校半年也从没有相互询问过号码,见面从来都是偶然与提前指定。
金满天又冷又累只想赶紧回家洗漱钻进温暖得被窝,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左星空要干嘛 ,她将手机塞回兜里没有回复,继续前行着。
左星空找来两根枯树枝插在刚堆好的雪人上,还捡来两颗石头当眼睛,满意的看了看自己堆起来的雪人。
他将湿漉漉的手往身上擦了擦,将双手放在嘴边使劲哈了几口气,微搓双手后从兜里拿出手机,没有得到回复。即使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但仍然难掩他眼中的失望之色,他朝路的尽头看去,仍然是漆黑一片。
和三年前一样,他看到窗外满世界都是厚厚的一层白雪,便迫不及待的想见到金满天。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想见她,想跟她说晚安。
不同的是,那时的金满天在他发完短信后的五分钟内便踩着一双棉拖出现了。
他还记得那天金满天一见到他就咧嘴笑,看到雪人上写着满天星后金满天脸上更是挂着蜂蜜般的喜悦,那天夜里他第一次羞涩的牵起了她的小手。
想到这他万般无奈的摇了摇头,怪自己当初太年少,没有给她明确的安全感,所以她才会误会吧。
他捡起一根细枝,在雪人身上写着:满天星。
路的另一头传来嘎吱嘎吱的脚步声,金满天戴着羽绒服的帽子,推着一辆粉色自行车,衣服上稀稀疏疏落了些许还未来得及融化的雪,脚底的黑色马丁靴被雪水洗得发亮。
左星空淡淡的冲着她挥手,金满天象征性的点点头。
左星空沉声问道:“你怎么不撑伞,不怕感冒?”
金满天虚伪又客气的说:“谢谢学长关心,没下雨用不着伞。”她看了一眼雪人,满天星这三个字特别大,想不注意都难,她抿住嘴一副开心到想笑却又想装高冷的样子。
左星空怔怔地看着她,“你这是到哪?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金满天表情复杂地盯着他,“突然这么好心,你想干嘛?如果是想给我看你堆的雪人的话,那你可以走了,我看完了。”
左星空木着脸,“怎么?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啊?”
金满天不耐烦地说:“难不成我还要留你在我家过夜啊?有事说事,没事就早点回家睡觉,我上了一天的班很累了。”
“哦,那早点休息,晚安。”左星空冲她挥手作别。
看似平静的背影,正露着生气的面容,她细声低喃:“叫你回还真回,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啊。既然这样你来干嘛?干嘛还要堆雪人?那三个字是随随便便就能写的吗?就没有话跟我说吗?就不能跟我说我原谅了你,那件事情只是意外,好歹也这么安慰一下我吧。”
金满天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路中央,一辆私家小轿车在其身后三百米的地方低速行驶,不停的按着喇叭,眼看着车越来越近,金满天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要躲开的迹象。
突然“嘎嘣”一声,自行车摔倒在地,金满天倒在了左星空身上,俩人相视无言,急促的呼吸声莫名的清晰。金满天怕左星空又动邪念,立马爬起来没好气地说:“你干嘛?”
“你自己转头看后面。”左星空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垂眼看着她。
自行车前停了一辆小轿车,车主正降着窗户,对外面喊着:“搞什么你们?大晚上的不要命啦!”
车的前照灯打在自行车上,雪地里起初是泛着白光,金满天的眼皮垂了两下之后,眼里泛着血色。
她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伴随着一声大叫,“又来了,什么时候能放过我!”她捂着头蹲下,左星空上前下蹲将她扶起,看着她两行泪痕,脸色泛白,心疼得将其搂在怀里,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头。
“不要害怕,我在。”左星空用温柔的声音安慰着她,仍然能感觉到她的身躯在轻微抖动,他的胸前传来浓重的鼻音。
“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好不好?”
“好好好,我早就原谅你了。小傻子,不要哭了,乖啊。”
“我要回家了。”金满天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从面色上看现在好了多,左星空也从回忆中跳回现实。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了,早点睡觉,晚安。”
金满天推着自行车走了几步,强忍着沮丧的脸,眼角挤出一点褶皱,笑着回过头问:“你为什么过来找我?”
左星空双手插兜,深情款款地说,“想见你,想跟你说话,想堆雪人给你看。”
金满天假装不在意的冷哼了一声走掉了,左星空还在原地思索,她现在知不知道悠悠是我妹妹?应该不知道吧,知道了会更痛苦吧,但这又能瞒多久,而我们之间的故事还能接着续多久。
……
“你怎么才回来啊?”金满天她妈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棉拖鞋放在地上。
“哦,路上雪太多了,走路回来的。”金满天轻声说,正低头换着鞋子。
她妈妈看到她头发湿漉漉地,头发不规则的下垂,隐约能看到后脑勺露出一道疤痕。
“你怎么不撑伞?你脑袋做过手术你不知道吗?为什么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万一再出事情怎么办?”她妈妈唠唠叨叨地说。
“彭女士,不要念叨了,哪有那么多万一!”金满天很不耐烦的说。
“没有那么多万一?那你怎么成了这样?好不容易做完手术恢复好了,又出现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家里的钱全用光了不说,还欠了外债。”彭女士喋喋不休,幽怨的语气直指金满天。
一切的烦恼源于没有钱,自从金满天出事后家里的积蓄也日益见底,高四毕业那年慢慢开始出现外债,曾经和睦的家庭开始了永无休止的争吵。弟弟上高中住校了,爸爸去广东省打工了,妈妈的性情变得有些暴躁,讲话也开始啰嗦,什么都变了,对面的刘啊姨也搬走了。
唯一不变的就是这么多年还住在这栋出租房里,一房一厅一卫,狭小的房间里放着两张床,一张床是爸妈睡的,另一张是弟弟的。
而金满天则是睡在客厅里的小木床上,那是他父亲用从工地上淘来的木板钉成的一张木板床。这张床放在客厅的角落里,用上一块从舅舅家拿来的废弃旧窗帘与客厅的公共区域隔开,这就是一间房。
金满天冲进卫生间洗漱完毕后躺在她的小木板床上,彭女士仍然为了金满天不撑伞满头湿漉漉的回家而埋怨金满天只顾自己,一点也不照顾家人的感受。
金满天戴上耳机,单曲循环着逃跑计划的‘夜空中最亮的星’。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夜空中最亮的星 是否知道
曾与我同行的身影 如今在哪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是否在意
是等太阳升起 还是意外先来临
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
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