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隽一死,叛军则群龙无首。
先前向他们许下重诺,承诺会给他们一生的荣华富贵的首领被人斩杀,再挥动手中的刀,似乎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你不去看白起,迈开沉重的步子正要背对他离开,却在只向前跨了一步时,被他向后扯进怀里。
当你的肩膀重重地撞向他的胸膛,被他牢牢地扣在怀里时,你瞪大了双眸。
白起我本不想让你接触这些……
他埋头在你的肩窝处,低声说道,
白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你笑着合上双眼,脸颊却流下两行泪水,淌过脸上的血污,露出了被污秽遮盖住的白皙皮肤。
你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之上,略带欣喜地哽咽道:
你可我……不能够一直做那个被你保护在怀里的小师妹……
从北境回来,除了师父的惨死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事能让你留下眼泪,白起的拥抱却轻而易举打破了你的防线。
你自他怀中脱离,泪眼朦胧:
你我不能辜负祁阳郡主的封号,我必须摆脱过去的我。
白起温柔地微笑,抬手抚摸你的脸颊,替你擦去残留的血迹和泪痕:
白起那我便陪你,一起走完这条路。
话音刚落,他将你转了个身,还没等你回过神来,刀剑入肉声响起,等你回过头,白起俊美的脸上已经溅满了鲜血。
他一脸平静地撕扯下李隽朝服上的锦缎,将那颗头颅包裹在里面,眨眼间,深色的布料已经被洇湿,顺着那团漆黑的污渍滴落在你们脚下的浅灰色石板上的,是猩红刺眼的颜色。
白起直起身,一甩剑身,收刀入鞘,一手提着滴血的包袱,另一只方才握过剑的干净白皙的手牵过你,满是鲜血的脸表情肃杀:
白起我们走。
你愣怔地望着他的侧脸,又将视线下移,最终停留在他牵住你的手上。
原本干净的五指,被你掌心的血污染上了暗红的颜色。
你挣动了一下你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你你的手,
你颤抖着声线对他说,
你被我手心弄脏了。
他低头看着你,又抬起握住你的手,接着将你的整只手都包裹于掌心:
白起没事。
又紧了紧手心,白起的手心都洇出了汗水。
他先你一步跨出去,带动着你的步伐和他一起,一步一步踩上通往那座由无数人的性命筑就的宫殿的台阶之上。
见你和白起入殿,岳不凡一个手势遣退了围在李泽淮周围的士兵,你抽出身侧的剑,白起则默契地松开握住你的手,在你举剑踏上最后的台阶走向李泽淮的龙椅时,白起抬手一挥,那颗脑袋便松脱了裹着它的锦缎,滚到了李泽淮的脚边。
李泽淮惊恐地大喊,在金黄色的龙椅之内抽搐着向后退,却无处可退,直到你的剑锋抵上了他的咽喉。
李泽言二皇兄,
李泽言缓缓踱步来到李泽淮面前,居高临下,眼神冰冷,
李泽言只要你能亲口说出当年的真相,否则,隽儿的下场,就是你最终的结局。
你面无表情地将剑锋往前又送了送,清晰地感受到李泽淮浑身的颤抖,甚至将他的脖颈都划破了一道口子。
李泽言两手背在身后,给了你一个眼神,并出声提醒道:
李泽言祁阳,你先退下。
你见李泽言对你摇了摇头,并示意你站到白起身边去,你才收起剑,低头应声:
你是。
你转身正要走下高台,却不料,那龙椅内方才还在你剑下颤抖之人竟突然起身,似要将你推下台阶。
殿内,白起在阶下的神色已然骤变,你还未反应过来,只隐隐觉察到一丝杀气,便听见身侧的李泽言怒道:
李泽言李泽淮!你还不死心吗?!
下一刻转身,身着龙袍的人已被梁王的衣袖打回了龙椅之上,脸侧还隐隐有着红痕,嘴角也沁出了血珠。
白起立于下方松了口气。
幸好梁王殿下出手及时,不然……北境一事……你可能会重蹈覆辙。
当你走到他身边,白起长叹一声,五指包裹住你的手,又紧了紧,生怕将你松脱。
看来,他无论何时何地,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终究都无法放下你。
方才在昭和殿外,你竟以为他不能接受那样杀伐果决的自己。那样一度刺痛你的惊异的眼神,不过是因为白起讶异于你的成长,又深深地自责,自责自己没有让你远离这样血腥而残忍的世界。
你别担心……
你抬头望着他轻声道,布满血污的脸,却是白起记忆中纯净的笑容,
你我已经能够保护好自己,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了……
他勾了勾嘴角,应了一声:
白起嗯……必要的时候,你也可以继续依赖我。
李泽淮终于说出了所有的真相。
他是如何与生母滟妃,以及自己的生父朱贤,串通一气,为苏瑛的父亲扣上了谋逆的罪名,先将先皇身边的势力土崩瓦解,再毒杀先皇,造成重病暴毙的假象,将大皇子打成叛贼,如法炮制。
而可怜的三皇子,仅仅是因为有了与他争夺皇位的可能,也被李泽淮扣上了“叛贼同党”的帽子,并被软禁,在此期间被其残忍杀害。
短短几日,年幼的李泽言失去了他的父亲和两名兄长,但这还不够。
滟太妃,为了一己之私,为了后宫的最高地位和权力,亲手用匕首,杀死了先皇后。
李泽言失去了他曾经珍视的一切,甚至还未来得及度过本该属于他的最美好的童年,李泽淮和他的生父生母,便在他纯净天真的回忆里,重重地泼上了黑暗而又猩红的一笔。
他抬手扣住了李泽淮的脖颈,眼角因怒意而泛红:
李泽言为了你们的一己之私,为了这个肮脏的皇位,让我全家都陪葬,李泽淮——
李煊皇叔。
身后忽然传来清澈的男声,如玉石撞击鸣响之声,倏然打断了李泽言即将扼断李泽淮的咽喉的动作。
李泽言回头看去,你和白起也纷纷转过身。
是李煊,他的侧后方还跟随着许墨。
李煊我和国师大人有些事要知会我父皇,请皇叔少安毋躁,送他入黄泉并不急于一时。
李煊边踱步进殿,边神色如常地说出这一番话来,你和白起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太子的话中有话,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同时望向大殿上方的李泽言。
许墨在此之前,微臣有一件事相求,
许墨并没有作出臣子下跪的礼节,而是躬身作揖,
许墨既然二皇子李隽已殁,而太子殿下又是唯一的储君,臣恳请陛下,即刻宣布请太子殿下即位。
身体深深陷在龙椅内的李泽淮双目空洞无神,听闻许墨此言,缓缓自那金黄之中直起身来,挥了挥手,动作缓慢而狼狈:
李泽淮准了,准了……
待李泽淮再一次倒了回去,李煊凝视了他一会儿,这才转过身,抬手往身前一划,高声道:
李煊一品以下官员退下,朕有要事要与父皇和皇叔他们商议。
众人纷纷散去,臣子们一边走下阶梯,一边议论之声不绝,无一不在讨论李隽之死以及李煊即将要和你们商议之事。
昭和殿内仅余下你和白起,还有岳不凡、贺尊父子等人。
李煊二皇叔,您终于承认了当年所做之事。
李煊突然开口,所说的话却让你们都摸不着头脑,除了许墨之外,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李泽言你是……
李泽言的声线和瞳孔都在颤抖,也难得露出这样不敢置信的表情,
李泽言大哥的孩子?
李煊不错,我是当年死在二皇叔手里的太子殿下的遗腹子。
李煊脸色沉静如水,眼底却翻腾着惊涛骇浪,
李煊我和二皇叔的嫡长子出生的时间相同,在他出生时,国师大人的父亲便将我与他掉了包。
李泽淮脸蓦地煞白,手扶着龙头扶手要站起身,却又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地上,扑在了李泽言的脚边。
他伸出手,哀嚎道:
李泽淮煊儿……我真正的煊儿在哪里!?
李煊他已经不是你的儿子了,现如今,他是镐京的一家没有子嗣的富商的儿子,婚姻家庭幸福美满,从他的身上看不出一丝一毫你的痕迹。
每多说一字,李泽淮的呼吸便急促一分。
李煊他尊敬自己的长辈,爱护自己的孩子,他有良知,有人性,根本不像你,二皇叔。
李煊继续说道。
李泽淮住嘴!
李泽淮重重地一拍地面,愤怒而又悲伤地大吼,甚至都破了音。
没有理会李泽淮,李煊只是平静地,继续在他的心口狠狠地捅上一刀:
李煊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就是为了能替我的生身父亲洗脱罪名。
李煊传我旨意。
李煊一手负在背后,另一臂曲于身前,仍是波澜不惊道。
李泽淮愣怔着抬头,望向那个他曾经最为欣赏的皇子。
原来他的四个儿子中,这唯一的、最为出色的儿子,竟从一开始便不是他的血脉。
李煊太上皇因李隽谋逆一事,暴病不起,自今日起,于琼华殿中养病,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入琼华殿探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