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就像是冷不丁卡到嗓子的鱼刺,给人一种不期待的疼痛。
我整天写着各科作业,手腕酸得厉害。
我偶尔拿起手机听歌,却突然接到亮子的电话:“喂,张扬,小学数学刘老师去世了。”
“刘惠凤老师?怎么会……”我一下惊呆了,小学刘老师从一年级一直把我们带到毕业,她一直都特别喜欢我,每次中午到饭堂打饭,她都会给我多打一勺。
多年之后我才领悟:许多人许多事都无法重来,生命中遇到的那些人只有陪你一段路的缘分,缘分尽了,不是生离便是死别。
而不论是生离还是死别,我们都要微笑——只有微笑着和他们再见,才算不辜负曾经相识一场。
故人远去,她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不必悲。。。
“张扬,你在听吗?”亮子问道。
“我知道了,追悼会什么时候举行?”我问道。
“明天下午三点,在学校礼堂。”亮子说道。
“我一定去。”我说道。可是,第二天我提前一个小时出发,因为堵车还是迟到了。
三点二十分,我到达小学门口。
虹桥小学,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地方。
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搬到距这里很远的青浦区。
虹口区要比青浦区繁华的多,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里有机场。。。
小学时每次上体育课,头顶都会有飞机呼啸而过,我们大家就会追着飞机满操场跑,或者是冲天上的飞机喊叫着挥手打招呼,因为飞机似乎总是无视我们,男生们便在校园的角落到处找石头扔向天空的飞机。
我想那些****的编剧们当初也肯定经历过同样的事情,才会将小时候这种幼稚的举动写进剧本。
我对看大门的大爷说明来意,大爷还很热心地为我指路。
学校礼堂依旧还是老样子,斑驳的墙壁留下岁月的痕迹,礼堂外的迎客松却仍然蓊郁。
我给亮子打了个电话:“喂亮子,我到礼堂外了。”
亮子出来将我从后门带了进去。
“学校好像没太大变化啊。”我说道。
整个礼堂挤满了前来吊唁的人,亮子把我拉到一群年龄相仿的人那儿。
“这是?”一个女生问亮子。
“我是张扬,你……”
“张扬,我贾静啊!咱俩还做过同桌呢。”女生激动的说道。
“哦,原来是贾静啊,想起来了,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你要不说我都没认出来。”我还是没有印象,不过这些场面话几乎是从我的潜意识里直接蹦出来的。对于说这些虚伪的客套话,我似乎早已是老手了。
不过,有一个人我永远都忘不了——晓霖,我们班乃至全校的女神。
小学时候的我就是班长,而晓霖是副班长。我俩从三年级开始就一直是同桌。那个时候我特别的内向,而她却特别的开朗活泼。
我之所以能当班长,只是因为每次都考第一。而论领导能力,晓霖简直就是小学生版的“铁娘子”,人送外号“玛格丽特·撒切尔沈”。
她永远有说不完的笑话,永远有吃不完的糖果。我受她的影响渐渐变得开朗起来,以致成为现在的“话痨”。
我先喜欢上了她天真烂漫的笑容,最后慢慢的喜欢上了她这个可爱的姑娘。
只是,我一直没有勇气向她表白,这段暗恋也无疾而终。我现在想来,原来我那么早就已经情窦初开了,只是为什么我还是单身了16年呢?
“想什么呢?张扬。”亮子见我发呆,问道。
“对了,你们谁有晓霖的消息?”我问道。大家都摇头。
“听林琳说小学毕业之后她就跟父母回湖南老家了。”贾静说到。
很快,轮到我们向遗体告别。我们冲遗体三鞠躬,然后跟着队伍继续前行。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流一滴眼泪。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悲伤是不需要眼泪的。
刘老师是第一个对我好的老师,她从来不叫我的名字,而是叫我“小胖墩儿”(那时候我特别胖),她知道我爱吃肉,所以每次轮到她为我们打饭的时候,我餐盘里的肉总是格外的多,趁其他人不注意,她总是会偷偷塞给我一个馒头然后小声说到:“打的饭一定不够吃吧,来,老师这儿还有个馒头,给你了,拿着。”
真的,刘老师对我格外的好,好到让我想哭。她是这世上除了父母之外,第一个对我最好的大人。
所以,我也很争气的年年考第一,尤其是数学课,我从来都认真听讲。
想到这些,眼泪终于止不住的往外涌,心中好像憋了一团闷气,堵的我难受。
告别仪式结束之后,亮子提议大家聚一聚,我推脱掉了。
在回来的路上,我一下想起了小学的点点滴滴,就像进入时光隧道一般,往事渐渐清晰起来。
那时候的我们总是特别快乐,特别容易满足。那时候的人也特别好,特别简单纯粹。
流年似水,滋润心田。往事如烟,随风而散。
一转眼,我就站在了青春的分岔路口,我不知道谁将陪伴我走后面的路,但是我却很感激那些陪伴我一路走来的亲人、朋友、伙伴,这份感激将是我继续出发的动力。
国庆七天在与作业的斗争中一晃而过。
十月八号开学,大家全都元气满满。
“请全体同学立刻到操场准备参加升旗仪式。”广播里又传来高升的声音。
大家倾巢而动,朝楼梯口跑去,大家全都拥挤在一块。我顺着缓缓蠕动的人群到了操场。
今天升旗的时候,国旗升到一半突然卡住了。升旗手不得已将国旗降下来,又重新升上去。在大家的注视和笑声中,国旗光光荡荡的到了旗杆顶端。
这次国旗下演讲的题目是“把握高三,奋战高考”,高一一个戴着眼镜的小男生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谆谆教导着我们这些准高考生们。
树上枯黄的叶子还在没完没了地落着,一阵北风刮过卷起黄沙,不少同学趁老师不注意揉着迷了的眼睛。
升旗仪式终于结束了,高升说道:“教师队伍和高三同学解散,高一高二的同学留一下。”
我们高三生像濒危物种似地被重点保护起来,提前结束升旗仪式是我们的特权。尽管这特权毫无意义——至少它不能为高考加分。
但是我们有一种“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的感觉,腰板都瞬间挺直了不少。
我们回了教室并没有乖乖听高升的话一头扎进课本或是习题集里,而是趴在窗户边看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怎样被高升折腾。
果然又是老一套:检查仪容仪表。
不过,我们放松没多久,就为一件事提心吊胆——一模成绩出来了。
“哎呀,这机器改卷子就是快!”王立宏上课成心吊人胃口:“但我想大家还是先不要知道成绩的好,我怕你们受不了!”
大家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王立宏却又在炉灶中填了一把柴,让火烧得更旺,让我们急得发慌:“这次卷子这么简单,你瞧瞧你们考那点儿分儿可怜的,算了先继续复习吧,把书打到……”
大家的心凉了一大截,一个个六神无主。
第二节英语课,郝红梅继续她一贯雷厉风行的作派,一上课就把卷子发了下来。
“怎么样,看到分数都傻眼了吧?”郝红梅说道。
郝红梅向来只会骂人不会夸人,今天她仍旧保持着这一优良传统。
“第一题,主将从现,初中的知识。谁错了,下去自觉抽自己一巴掌。”郝红梅推了下眼镜。
“第二题,考短语,A项agree on 商定。B项agree to do sth 同意做某事。C项agree to sth 同意计划或建议。D项agree with sb 同意某人的意见。根据句意只能选A。这几个短语都讲了八十遍了,谁要是做错了,问问自己是不是考试时候脑子进水了,要么问问自己考试那天带没带脑子。”郝红梅翻了一下白眼说道。
“第三题,倒装句,only +状语或状语从句置于句首,被该状语修饰的句子用部分倒装。这题是书上的原题,不会的自己去看课本……”
郝红梅机关枪似的将十五个选择题讲完了。
“错题改到本子上,明天交。下面来看完型……”郝红梅也不喘口匀和气儿,就接着讲起来了。
她讲得自己热火朝天,不停地用袖子擦着头上冒出来的细密的汗珠。
听郝红梅讲一节课后,我脑袋都快炸了。
下课后,高明说道:“我觉得娘子军上课的时候,小动作比我的还多。”
拿到卷子后,大家下课互相打听着对方的成绩。
若是自己的成绩比别人的高,就会洋洋自得。若是不如对方,就会感到懊恼,然后找一个比自己考的低的人来较量,这样也能稍稍安慰一下自己那颗受伤的心。
我们总是在比较中寻找着乐趣,坚信只有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幸福才最踏实。
“太好了,张扬,我的语文有成绩,你说的是真的,涂卡器真是太神奇了!”高明看着那张写着鲜红的76分的卷子高兴地说道。
“我就说吧,不过这次算你走运,你以后注意,涂错了就算擦不干净也别再拿胶带粘了。”我说道。
与其它老师不同,“香飘飘公主”上课的时候带了一抹笑意。但当她准备讲卷子的时候,原本上扬的嘴角立马变成直线。
“这么简单的卷子只有三个人考了满分,其他人你们好意思说自己是一班的吗?”“香飘飘公主”问道。
我们实在是不知道她是从哪发现这张卷子简单的,而且还是“这么简单”的。
总之今天老师们的脾气都特别的大,考好的是理所当然,考砸的甚至有被班级除名成为孤魂野鬼的风险。
只有语文老师柔声细语,让人感到一丝温暖。我的语文这回考了147分,全班第一。
化学老师翘着个兰花指让我们老有跳戏的感觉。
生物老师禾穗一向伶牙俐齿,她讲课的速度真的和娘子军有一拼。但是今天,她却好几次吐噜嘴。
不过这回我理综考了300分,破了全校纪录,成为第一个理综考满分的人。
我想我简直创造了临川一中乃至全上海市的一个奇迹——总分差3分,考满分。
打这之后,我就成了老师们眼中全校的希望。
课后林静嘉突然把我叫到办公室,偷偷奖励给我一个秦时明月的银色笔记本:“很好,老师就知道你一定能考好的,继续加油。”
“谢谢老师!”我嘴一下子变得特别笨,除了感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他老师,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冲我笑着。我一下不习惯,心想这会不会是什么阴谋?
我故作镇静地出了办公室,手里炫耀着银色笔记本进了教室。
“张扬,这个笔记本哪儿来的?”江鹕问道。
“老师给的!”我眉飞色舞地说道。
“通知,今天下午两点二十,高三年级全体师生请到大礼堂参加一模表彰大会。”广播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张扬!”王立宏突然站在门口喊道。
原来是为下午表彰大会的事,我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
王立宏说道:“就照着这个稿子念,一定要读熟了,到时候别磕巴喽。”
我拿着发言稿点了点头。我想他之所以替我准备发言稿一定是因为上次我演讲时对陈默的“告白”,让他心有余悸。
总之我这会是老老实实地照着稿子声情并茂地念了一通。这些夸张的语调,让台下的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校长念了一模前五十的学生名单,然后颁了奖品。
大会开始之前,就有小道消息说这次的奖品学校可是下了血本。大家都期待着让学校大出血的奖品。
没想到,还是笔记本,不过这回是黑色笔记本。。。
“什么大出血,我看最多也就勉强算是流鼻血。”拿到笔记本后,毓灵说道。
被叫到名字的同学一个个上去领奖,周围的同学马上报以热烈的掌声,并投来羡慕的目光。
获奖的同学瞬间有种鹤立鸡群的威风。
表彰大会之后,一切又都归于平淡。其它班都在重新排座位,只有我们班,两年多以来没有换过一次同桌。
既然王立宏对排座位这件事讳莫如深,那我们也就绝口不提。所有人难得保持了一回默契。
才开学一个多月,我们就结束了一轮复习。二轮复习又紧锣密鼓的开始了,相比于之前的学习,这几节课的难度明显增加了不少,我们就好像是从长江中下游平原一下子被抛到喜马拉雅山顶峰上的羊群,紧张地快要窒息了。
课堂上每一位老师都像是在说着Rap似的,语速飞飙,唾沫星子四溅。
而作业的难度更是分分钟让人有想哭的节奏。
不过这对于我来说倒是一个很有乐趣的事,越是有难度我越有征服的快感。
今天大课间,学校给每个高三班级都拉了高考冲刺的条幅,并且在墙上贴了高考倒计时的牌子——距离高考,250天。
看到这些,大家的压力陡然增加。
“250,看着这个数字,我怎么总觉得像是在骂我们?”高明说道。
“那不是骂你,那是事实。”丁湘说道,高明有时候是挺二百五的,他和丁湘正好凑够五百。
“不,250哪儿配得上你,你是290——250加38加2!”江鹕说道。
一阵嘻笑后,大家又都埋头苦学了。
中午,陈默躺在我怀里,偶尔闲聊着。
林童歪着脑袋靠在苏白的肩头,两人互相提问着数学公式。
韩旭给岳靓讲着化学错题,其他的人趴在桌子上小憩。
传说中的“黑色高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反而还添了几分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