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后一排到讲台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好足够任素敏在封月到来之前细微地调整好语气,她不想再和这个女孩发生不愉快的冲突,惹得自己不开心不说还会影响课堂纪律。
可班里此起彼伏地响起的窃窃私语声还是让她无端地烦躁起来。
封月站定,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等着她指出自己的问题。
“这张卷子是你自己做的吗?”
可哪知任素敏张嘴便是一副怀疑的口吻,她狐疑地打量着封月人畜无害的小脸蛋,又瞄了一眼堪称教科书版本的考卷。怎么也没办法把这个不服管教、脾气倔强的小姑娘和优等生挂上对等的钩!
“是我自己做的。”
封月讶异她会这么问的同时,还是规规矩矩地回答道。
“季程杰就坐在你前面,你知道他也考了120分吗?”
闻言,季程杰捏着卷角的手缓慢加重了力度,直到无辜的纸变成碎片,他才无声地抬眼望向讲台那道娇小的倩影。
“不知道。”
封月诚实地答道,但她已经隐约明白了任素敏的意思——她认为自己的满分是抄袭的。
可是任素敏还是不相信,她俯首仔细地过了一遍封月每道题的解题步骤,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对,这下可好,连说话的语气溢出些按耐不住的激动。
“你看这最后一道大题,你的步骤方法为什么和我教的完全不一样?”
“因为清江一中的老师是这么教我的。”
封月皱起眉头,她很想为自己辩解,可想想上次争执是以自己罚写检讨为终,就只有憋闷地答道。
可殊不知,这句话竟然成了诱起她怒火的助燃剂。
“你的意思是我教的没有你以前的老师好咯?”
任素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要跟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插班生过不去。尤其是每次被那双毫无杂质的黑眸注视着,内心就好像被窥见了秘密一样难受…
况且,作为一个有着二十多年教龄的老教师,任素敏始终认为,师生面前生来有一道坎,它牢牢地横在中间,本就该谁也过不去,谁也进不来,可封月不一样,她偏要插一脚,挑战那长久形成的威严。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封月挠着后脑勺,彻彻底底的迷茫了。
“好好好,我不和你说这么多废话!单说这道题,考试前我讲过多少次要用我教的方法,因为这个方法好用,好理解,是你以后也能用得到的应试技巧。可你呢?不但不用,还拿以前学校的那套来敷衍我?”
封月被她吼得大脑一片空白,但她也没有被吓哭,只是愣愣地傻站着,仿佛一瞬就失掉了前几日与她辩驳的力量。
又或者是从未经历过被老师当众质疑的场景,一时间脑子拐不过来弯罢了。
但封月不会想到,季程杰会在这个关头站出来帮她讲话。
“任老师,您误会她了。”
他的声音不似阳光下的钟矅那般春光灿烂,也不似黑暗里的钟矅那般低沉荒芜,倒是有些独特的,混着一丝丝沙哑的磁性嗓音。
任素敏不可置信地望着季程杰,在她的印象里,这个男生一向是气质稳重,学习踏实,且不爱讲话的。可今天,他居然站出来为封月辩解?莫非,真的是她带着固有的成见去对待封月了?
她不自然地扯出一丝笑容,失落地挥挥手示意封月回到座位上去,自己则转过身去抄板书。
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打击,她写板书的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字体也显得有些歪歪扭扭,只是不会被学生不经意间发现。
封月一步步走回座位,当她经过季程杰时,停下脚步低声细语道。
“谢谢。”
然而男生并未有任何回应,只是懒洋洋地托着下巴温习课本。
封月扶着桌角坐好,突然发觉手在发颤,她望了一眼男生冷漠的背影,心中百般滋味混杂,只觉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放学后,封月刚坐上轿车后座没多久,钟矅便脚下生风地窜了进来,司机伯伯刚要夸他几句时,突然从后视镜看见他掏出几根棒棒糖塞给封月,忍不住偷着乐了一会。
这几日,钟矅开始减少跟邵南去网吧激战的次数了,不是因为要备战期末考试的缘故,而是他觉得,相比较傻不拉几的邵南来说,自己应该是更喜欢和封月待在一起的。
即便像现在这样,彼此不说话,只是同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时光机缓慢启动,把男生带回了那场并不美好的童年,那时的他明明是那样渴望黑暗、渴望无声的人,但每每她在身边欢笑嬉闹,他却毫不排斥,甚至能更安稳地执起画笔,去勾勒梦中无数次出现的那道海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