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振康感觉自己的额头上布满了紧张的汗水,它们顺着鬓角一滴滴流下来,湿润了一片肩缝。
他蹙起眉头,面部线条紧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静平和。
“封月,这个周末可能不行,叔叔公司很忙,最近要出差,我听钟矅说期末考试快到了,你之前落的课程是不是要补一下?要不要给你找个家教?”
钟矅一言未发,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餐桌上的饭菜,看它的缕缕热气逐渐散去最后无声无息地变冷。
就好像曾经的自己…
每天期盼着一个不可能肯定的答案,一直被所有人蒙在鼓里,每天早晨迎接自己的除了无知就是恐惧,这种感觉多么可怕,多么危险。
他不想让封月沉沦在这种周而复始的死循环中,但他却找不到一个更好的护她周全的方法。
只有像钟振康那样,套上虚伪的面具,扮演欺骗她的好人。
“嗯,下周就要期末考试了。”
钟矅听见自己的声音波澜不惊的像块从深海里捞出来的石头一样,毫无生机。
“啊!”
封月忍不住扭过头朝着声音的来源投去充满遗憾的一眸。
钟矅微微侧目,心窝却是被这道纯净无暇的目光生生捅了一刀,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更害怕破坏这来之不易的风平浪静。
“这样,你先安心考试,这次成绩还要关乎你们升年级的分班情况,不能轻视。你也知道你爸妈工作挺忙的,有什么要求我就代你转告他们,怎么样?”
钟振康说得句句在理,封月也不好有什么异议,只有低下头乖顺地扒米饭吃。
面前精致的碟子里盛满钟振康给她夹的排骨和菜,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失了胃口,只觉得白米饭好吃。
夜深了,客厅熄了闪亮的吊灯,封月回卧室休息,钟矅被钟振康叫进了书房。
父子俩头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坐着,不吵架,不动粗,实属难得。
“以后你还要继续骗她吗?”
钟矅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男人沟壑纵横的脸庞,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好像也一天天变老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
钟振康托着额头颤颤巍巍地说了这么一句。
“如果她想要和父母通电话呢?”
钟矅的语气充满了未知的不确定性。
“你封叔叔临走前托单位出具了一些证明,可以借口出差或者别的。”
“那如果她想要看照片呢?”
钟矅忍不住拔高了音调,他实在无法想象,如果封月日后一直生活在重叠的欺骗中,某天她得知真相后会是什么心情…
“阿曜,我没有别的办法,封月太小了,她才十四岁,你要我这些话怎么说得出口?”
钟矅从未见过钟振康这般颓废的模样,哪怕是公司陷入危机,哪怕是妈妈早早去世,他从来都是以一副骄傲战士的模样示人的。
“我知道了。”
钟矅突然觉得心底有一根弦颤了,他平静地回到房间,坐在电脑桌面前,第一次连点开游戏的想法都没有。
这难道就是所谓成长的伤痛?学会撒下善意的谎言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钟矅在困惑的思虑中沉沉入睡。
第二天照例还要上学,两人乘一辆车,并排坐,封月屈膝抱着书包缩在车门那里,和钟矅隔出一小片距离。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找我,我在高二五班,离你不远。”
钟矅忍不住主动搭话,顺带瞄了一眼她白净的小脸,上面除了挂着点淡淡的忧伤,还有着浓墨重彩的别扭。
“谢谢钟矅哥哥。”
封月闷闷不乐地说道,可伴着突如其来的急刹车,她的身子止不住地前倾。
“小心!”
钟矅眼疾手快地把她捞回来,嘴里的叮嘱稍稍加重了些,颇有一番教导的口吻。
他低头看了一眼刚触过封月身体的手,她的重量很轻,衣服的材质也很柔软,这种清爽的触感这让他莫名生出了点异样的情绪。
“班里有人欺负你吗?”
车子开始等待红灯,钟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弄着手机,一边时不时抬眸看她一眼。
“……”
因为这个问题,封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昨天的事,她不确定被人说闲话算不算被欺负,所以抿着嘴巴一直没吭声。
“怎么不说话?有还是没有?”
钟矅皱眉,把胳膊肘架在副驾驶靠背上,在两人之间圈出一个小小的私密空间。
被他黑亮的眸子直视着,封月心虚地吸了吸鼻子。
“没有人欺…欺负我。”
钟矅继续盯她,终于封月招架不住地承认道。
“有人讲我闲话…”
“什么闲话?”
钟矅犀利地追问道。
“说我…把老师气走了,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封月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就快听不清了。
钟矅的表情则是愈发不可思议,把老师气走…他怎么看不出来这小丫头片子有这么大的能耐?
忽然很想听听事情的起因结果…钟矅在表情管理失控之前及时咳嗽了几声算是止住了往不正经发展的势头。
只是语气还是有些诧异。
“你真把老师气走了?”
“嗯。”
封月语气坚定的回答道,她的五官瞧着那么温顺,让他怎么也没法把她的形象和坏学生作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