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起的灯具，牵拉的绸带，来来往往的身影，让一种恢宏又热闹的气氛扑面而来。
除了颜色不是习惯中的喜庆红色，而是被大片的蓝色和白色替代，剩下的种种景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地球上热热闹闹的过年场景。
很难想象，如此盛大的阵仗，要提前精心布置多久。
广场上整齐地摆放了很多长桌，也许是因为进食对于精灵来说不是生活必需，所以桌子上基本看不到什么正餐食物，而是放满了各种光是看上去就令人垂涎欲滴的点心。
精灵们穿梭其中，带起片片雪花，每个精灵看起来都是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即便是正在忙碌布置现场的精灵，脸上也没有丝毫的疲态和厌倦，反而神采奕奕。
“冰空花准备好了吗？一定要是十八支啊。”
一道清亮爽朗的声音骤然传来。
那是一位面容俊郎非凡，与沧雪有几分相像的青年。
蓝色的短发，墨蓝色的眼睛，尤其是他身上那套只需一眼，就算对寒冰族知之甚少之人也能轻易看出其相当正式的衣服，但凡明白事理之人，都能够一眼瞧出他身份的与众不同。
“哎呀寒哥你放心，早就准备好了！咱妹妹的成灵礼，绝对不会出现差错！”
另一位看上去相当活泼的青年伸手勾住提问青年的脖子，笑得很是自信。
“哎哎哎，什么咱妹妹，那是我妹妹，墨齐楠我跟你说，你别乱套近乎啊。”
“呦呦呦，有了妹妹忘了兄弟，墨寒啊墨寒，哎呦我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这种灵呢～”
墨齐楠表情夸张地捂住了心脏，一副原来你的真面目竟这样，我受心灵创伤了的样子。
“呵，墨齐楠，要不是你从小到大每个月在我这儿都会演上这么几出，我可就真信了你的鬼话了。”
墨寒冲身边灵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嘴角依旧抑制不住地上扬，手也顺势搭上了对方的肩膀。
这次除了一些必须由长辈负责的环节，剩下的一些重要环节的布置，自己确实分身乏术。
但同时，若要他交给其他灵的话，他心里也着实不太放心，还真是多亏了他的这几个挚友。
“呦～我的少族长啊～，您要是这么说可就伤了我心呦～”
……
墨寒的嘴角抽了抽，作势就要推开身旁的灵。
“墨齐楠你要再这么夹着嗓子说话，我就不敢保证能让你看到我妹妹的成灵礼了……”
“唉别别别！哥，寒哥，你是我哥！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墨齐楠赶紧恢复正形，拍了拍脸，收起了想继续逗好兄弟的想法。
—————————————————
确认无误后，墨寒和墨齐楠留在了广场上，那是这片区域最高的地方，向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四周。
有四五个精灵正在向他们快步走来。
“姐——！这里！！”
墨齐楠眼睛一亮，向远处擦玻璃式疯狂挥手，领头的女精灵也轻轻招手，示意自己看到了。
“齐云大姐。”
墨寒等对方走到面前，礼貌地微微颔首。
墨齐云是他们这辈年轻者中最年长的，为灵和善，温柔又坚强，还很会关照灵，在族里有很好的名誉。
所以平时他们都会尊称她一声大姐。
连身为少族长的墨寒和大小姐的沧雪都会这样叫，无关身份的不同，他们都对这位大姐心悦诚服。
“入口和四周我们都已经布置好了，少族长要不要去看看？”
“大姐你做事我当然放心，哪里需要去看看。倒是我应该谢谢大姐和诸位朋友，没有你们，我可还要多操心不少事。”
墨寒神色认真地拱手弯腰，行礼以表谢意。
“哎呀寒哥你快起来，这么客气干嘛！”
“这不是我们应该做的嘛！”
……
墨齐云赶紧扶住了墨寒的胳膊。
“少族长你这不就见外了嘛，大家都是朋友，小雪也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这都是我们分内之事。”
“那大姐你也不要和我生分了，你看你刚才不也是一直叫我少族长吗？平时可都是直接叫名字的。”
墨寒直起身，虽笑意盈盈地看着墨齐云，但语气里颇有几分轻叹。
“…那是平时，今天不一样，小雪的成灵礼还是要正式些。”
“但我想小雪要是听到你叫她大小姐，估计会先一蹦三步远，然后怀疑你是不是被掉包了，接着撒娇央求你叫回原来的称呼。”
“那…好吧，我先像以前一样，但等到典礼正式开始，还是要正式一些。”
“那自然没问题。”
墨寒微微一笑。
“咳咳……”
一阵刻意的咳嗽声传来，墨齐楠一边虚握着拳放在嘴前，一边眼神朝这边瞟来。
“姐，我才是你亲弟弟，你一来就跟寒哥说话，都没看我这边～”
墨齐楠鼓着腮帮子，偏过头佯装生气，实际快要把“姐姐你看看我”这六个字写脸上了。
噗嗤——
也不知道是谁先憋不住，一下泄了气，引得在场众灵都捂着嘴忍不住笑出声来。
“齐楠，你怎么还是这幅长不大的样子，这样以后遇到自己心仪的灵可怎么办，人家会嫌你幼稚的。”
墨齐云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可眼神里满是宠溺。
“我这样还不是姐姐你惯出来的，那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也不是很以后了齐楠，咱们这一辈里，论年龄你是最小的那个，小雪倒数第二，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明年你就成年了吧。”
墨寒故作深沉地拍了拍墨齐楠的肩。
“咱族无论男女，只要年满18岁就可以成婚了，所以你也快了。”
本来只是想逗逗他，小小地报复一下刚才他逗自己的行为。
但这些话落到墨齐楠的耳朵里，就换了个味道。
【嗯？寒哥怎么这么急着让我成婚？】
【难道……】
墨寒陡然觉得掌下一空，转头就看见墨齐楠呲溜一下滑到墨齐云身边，并顺势直接抱住了对方的腰。
“墨寒我跟你说，你别打我姐的注意啊！我就算成婚了也是我姐的护花使者，你别想趁虚而入啊！”
“你个浓眉大眼的，我是拿你当兄弟，可没拿你当姐夫啊！”
……
“大姐你确定他这两天没吃什么降智的东西吗？”
“墨齐楠你瞎说什么呢？！”
两个灵微微一愣，都是哭笑不得。
他们属实是不知道墨齐楠这脑回路到底绕了多少个弯才能想到这一层。
“你啊你，我和墨寒是纯正的挚友关系，别乱想。”
墨齐云拍了拍自己家弟弟的头。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在那儿咱妹妹咱妹妹的，墨齐楠你要这么说，我可要怀疑你打我们家小雪的主意了。”
墨寒抱着胳膊，挑挑眉佯装不悦，实际心里早就憋不住笑。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天天不怼两句就浑身不舒服，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啊。”
墨齐云深知再不控制局面，这俩灵接下来又要开始一灵一句喋喋不休了。
她低头瞧了瞧还在抱着自己腰的墨齐楠，无奈地笑笑，伸手轻点了三下自家弟弟的眉心。
这是她和弟弟之间的小暗号。
当对方不开心，且当时不方便安慰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动作。
意思是——
姐姐/弟弟不要不开心了，有我在这里陪着你呢。
果然，墨齐楠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笑眯眯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墨寒，算算时间，小雪那边差不多也快好了，你去看看吧，这边交给我们。”
“好，我这就去，那这边就麻烦各位了。”
墨寒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匆匆离开。
“哎呀好说好说，寒哥放心吧。”
“我们在这里等你们！”
—————————————————
“沧雪，仪式的流程都记住了吗？”
“放心吧师父，都记住了！一个都忘不了！”
沧雪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乖乖坐着让沧燕茹给自己梳头发。
“师父，今天的仪式结束后，我可以不换衣服，直接去看看母亲吗……”
“嗯，可以的。”
“那太好了！母亲还没看过我穿冰皇服的样子呢！我要和我哥一起去。”
沧雪兴奋地啪的一下双手合十击了个掌，眼睛里是满满地欣喜。
…而沧燕茹拿着梳子的手则顿了顿。
“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吧。”
“啊？！师父你—！嘶……”
沧雪猛地一回头，忘了自己的头发还在沧燕茹手里，被拽得一疼。
“哎哎别乱动！还没梳完呢，弄疼了吧。”
沧燕茹赶紧扶正自家小徒弟的头，她自然知晓对方为何这么激动。
“我没事。师父，你刚才说你也要去？！”
沧雪又惊又喜，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
“嗯，十八年了，我也该放下了。”
“去冰皇大殿的路我走的不比你们少，只是…我从来都没有勇气踏进去罢了。”
沧燕茹苦笑的表情，让沧雪的心里也突然很不是滋味。
“师父……”
她抬起自己的手，向后伸去，握住了沧燕茹的手腕。
“母亲要是知道您终于鼓起勇气去看她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嗯。”
沧燕茹一下一下地梳着沧雪的长发，手指翻飞，又编又簪，整理出了一个十分得体的发型。
“这样就可以了。你站起来，我把衣服给你。”
沧雪乖乖地站起，转身面向她。
沧燕茹将手掌停在沧雪喉前几厘米处，而后缓缓下移。
掌下能量环绕，一件庄重华美的礼服随着光芒缓缓覆盖沧雪全身。
两个灵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从领口到腰间再到裙摆拖尾，每一寸布料带着能量掠过的微光，像一份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直到沧燕茹收回手掌站起身，看着着装完毕的沧雪，瞳孔微微缩小——
恍惚间，她仿佛真的看见了昔日的好姐妹穿着同样的衣服，笑靥如花地看着自己。
……
【燕茹，怎么样？好看吗？】
“师父，怎么样？好看吗？”
……像。
…真的，太像了……
就如同，再见到她一样。
【嗯！特别好看，月霖。】
“嗯，特别好看，小雪。”
沧燕茹忍着泪，微笑着轻轻摸了摸沧雪的头。
—————————————————
“我来自七万年前的寒冰星上的寒冰族。”
“这位是我和哥哥的师父——沧燕茹，她既是长老，也是族内的大祭司。”
“我和哥哥的剑术，身法，还有能量技能的运用，都是由她教会我们的。”
随着画面变换而响起的，是沧雪平静开口讲述的声音。
沉稳到让人不安。
她是这里唯一的亲历者和讲述者。
七万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长到当年所发生的一切，如今几乎已经无从考证，所以他们只能依靠这些记忆，来窥探这些被时间湮灭的欢声笑语和腥风血雨。
短到现在再次回望，就好像只是经历了一场热血却又荒诞的梦境，只是她不相信这是梦的最终结局，而转身跳入现实，拼尽全力去寻找那微乎其微的希望。
“那天，是我的成灵礼，也是我继承极致之冰力量与冰雪女皇身份的日子。”
“族里的女生在成灵礼的这天清晨，应该是由母亲来为自己梳头的，这是寒冰族的传统。”
“但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而我从小就跟着师父，所以师父也算我的半个母亲了。”
沧雪看着画面里上下移动的梳子，思绪飘向远方。
“师父和我的母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即便后来母亲成为了冰雪女皇，她们之间也没有因为身份的差异而产生嫌隙。当年母亲的牺牲，让师父深受打击，以至于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勇气去面对我母亲，哪怕那只是一座雕塑。”
“族内有一座冰皇大殿，历代冰雪女皇都会在里面留下雕塑，以供后辈纪念。”
“我和哥哥，经常去那里看望母亲……”
明明讲述的内容并不是什么美好的童话故事，但沧雪的语气依然没有什么强烈的起伏。
只是偶尔会停顿一下，像是在调整语言。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静静地听着沧雪讲述。
他们对于这段历史的了解基本为零。
现在能看到这些，完全是因为沧雪愿意把自己也许已经愈合了的伤口生生撕开，鲜血淋漓地展现出来，还要担心会不会吓到他们。
而作为彻彻底底的旁观者，他们也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状态来面对这些伤口。
无知者无畏。
可若他们面对的是自己珍视的姐姐，又如何能做到无畏？
万一呢……
万一他们无心地某一句话，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让沧雪更痛呢。
所以他们只能缄口不言。
王民站在沧雪的身边，落后了半个身位，但他还是清楚地看见沧雪抱起了双臂。
那是一个下意识保护自己的动作。
果然还是在忍着……
王民觉得他的心脏也随之抽痛了一下。
他有一个十分不好的猜想。
如果沧雪现在能做到面无悲色地跟他们讲出这些故事，可能并不是因为她已经放下了，而是在无数次哭泣后，她再也哭不出来了。
所以，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沧雪早已经历了无数场痛彻心扉的噩梦了。
……
沧雪把右臂搭在左臂上，借着动作的掩护，轻轻按了按自己隐隐作痛的心脏。
【果然，即便是以灵魂体的身份进来，可无论回忆多少次，我还是会这样，毕竟…】
她看向持续变换的画面，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翻涌的情绪。
【那都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
“族内只有沧姓和墨姓，我是随父亲沧星诀的姓。”
“我的哥哥叫墨寒，随母亲墨月霖的姓，一会儿你们就能看见他了。”
—————————————————
“怎么办怎么办，师父，我现在觉得自己好紧张……”
还没进屋呢，墨寒就听见了自家妹妹的碎碎念，抬手推开了门。
“怎么了小雪，我记得你可不是这样怯场的性子啊。”
“哥——！”
听到自己最熟悉的声音，沧雪马上转头看向门口，脸上的紧张一扫而光，三步并作两步扑了过去，被稳稳接住，头上的首饰也跟着晃了晃。
“师父。”
墨寒抬手护住妹妹，目光越过身前灵，向已经换好祭司服的沧燕茹微微颔首，得到了对方的点头致意。
“哎呀，我就是紧张嘛，站在那么高的广场上，长老们父亲还有师父都在旁边，你和所有的族人也都在广场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我当然紧张啊！”
“要只是成灵礼还好说，可这次还有冰雪女皇的继任仪式，这么重要的仪式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我好怕自己会搞砸啊……”
沧雪松开自己抱着墨寒的胳膊，抿着嘴惴惴安。
墨寒轻轻拍了拍沧雪的肩膀，“小雪，别紧张。无论是成灵礼还是继任仪式，你都一定能出色地完成，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啊。”
沧雪抬起头，望着墨寒坚定的眼神，心中的不安稍稍减轻了一些。
“哥，你说得对，我不能这么紧张。我要拿出最佳状态，不能让大家失望。”
墨寒点点头，“这就对了嘛，其实你已经做好最充分的准备了，没什么好害怕的。”
“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开开心心地走完仪式，好好享受这一天就行，有哥哥给你兜着底呢，天塌了哥也能给你顶回去。”
“哎呀哪有那么夸张……”
虽说墨寒的话稍显不切实际，毕竟这场仪式就算是真搞砸了，天也不可能塌下来嘛。
沧雪明白这是哥哥在活跃气氛，以缓解自己的紧张呢。
她的眼神逐渐明亮起来，心里的自信开始繁衍不息。
“哥，你放心，我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的。”
“嗯～，这才是我妹妹嘛。”
墨寒笑着刮了刮沧雪的鼻梁。
“那既然话都说开了，咱们也该走了吧，我的少族长和大小姐。”
沧燕茹靠在梳妆台上，用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笑着开口提醒他们。
“哎呀师父你别这么叫我嘛，我听着都生疏，就叫小雪呗。”
沧雪赶忙抱紧自己，感觉被这称呼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着实不习惯如此恭敬的叫法。
看着自己家可爱的妹妹，墨寒也忍不住跟着附和：“是呀，师父，咱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就好，这么正式的称呼，小雪和我都会不适应的。”
“今天特殊嘛，放心，过了今天就不这么叫了。走吧，时间也快到了，不能让大家等太久，来，小雪你扶着我，别崴到脚。”
考虑到小姑娘才穿上高跟鞋没多长时间，沧燕茹随即伸手打算先扶着，有了借力，沧雪的脚能晚些疼。
墨寒也自觉走在后面，提起那稍长的拖尾，以防绊倒。
沧雪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和他们一同走出房间，沿着布置好的道路稳步前行。
她敢打赌，今天必定会是她最难以忘怀的一天。
—————————————————
再次看到哥哥的瞬间，沧雪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都快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回忆起这些画面，是什么时候了。
身为北斗八将之一的北斗护卫队队长，关键的职务，繁重的工作，让她不得不把这一切都封存在记忆深处。
宛若梦魇一般的经历，她怕自己会过于沉溺其中，控制不住自己一触即溃的情绪，找寻不到自己应该前进的方向。
当然，她也不可能向其他人诉说，因为没有人有义务和她一承受这些痛彻心扉的回忆，这又不是那种结局圆满就能抵消先前种种的故事。
七万年前的一切，到头来就是一个外表裹着甜蜜外衣的悲剧。
至少对于她来说是这样。
最后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只有自己还站在原地，这哪里算得上是好结局……
她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那些涌上喉间的悲嚎一点点咽回去，像无数的玻璃碎片自上而下划开一道道伤口，磨得内里血流如注。
直到碎片化为残渣，直到自己习惯痛苦，将它们碾进伤口，与愈合的血肉相融生长，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这是她对自己的惩罚。
“沧雪，”
肩膀之上突然多了些重量和温热。
放空的眼睛开始聚焦，沧雪最先看清的是王民那满是关心和不忍的双眸。
“如果不舒服的话，今天就到这里也可以的。”
“…没事的。”
沧雪勉强提起一抹笑，拍了拍对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这才刚开始，要是按照电影的流程算，连片头都没放完。”
她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不想让王民担心。
“这些…我都习惯了。”
习惯。
这两个字瞬间揪紧了王民的心。
作为一个中性词，它的后面可以搭配众多词语——
成功，失败，奖励，批评等等……
可唯独不该是痛苦。
习惯痛苦……
王民看了眼还在播放的回忆，里面依然是其乐融融的样子。
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不安。
在这些美好的幸福之后，沧雪又经历了些什么，才会让她不得不习惯那些无边无际的痛苦……
他知道，只要再看下去就一定会知晓答案。
可这份答案，犹如一把沉重的枷锁，他们真的有勇气承受得住吗？
浩劫……
王民的思绪又飘回到了沧雪一开始说过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在脑海中回响，提醒着他。
恐怕那些事情，不单对宇宙而言是一场灭顶的浩劫，对于沧雪来说，更是一场如噩梦般永远无法摆脱、难以忘怀的劫难。
他深深地看着沧雪，企图透过那故作轻松的表象，触及她内心深处被小心翼翼藏起的脆弱。
可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团苦涩的棉絮堵住，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但你一定要记住，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我会一直在这里。”
沧雪不禁愣了愣，瞬间感觉一股暖流冲上心头。
王民向来如此，总是能用最简短的话语，精准击中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令她毫无招架之力。
咬了咬有些泛白的嘴唇，沧雪竭力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试图让自己的声音维持平稳。
“嗯，谢谢你，王民。”
但苦涩的感觉如同汹涌的潮水，铺天盖地，将她整个灵彻底淹没，然后在她的心中蔓延开来，一圈一圈，荡漾不止。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委屈，像一个被时间长河遗忘的孩子。
但只是一点点而已……
这种委屈的情绪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手掌不自觉地用力，指尖深陷进掌心，沧雪想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用身体的疼痛换取内心的理智，她一直都很擅长这个。
可这次，她没能如愿。
一只温热的手掌突然伸了过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坚定地打开她紧攥的手指，然后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别掐自己，会疼。”
王民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带着无尽的心疼。
“难受的话就使劲握我的手，我不会离开的。”
他的目光坚定又执着，眼眸中倒映出沧雪略显苍白的面容。
……
那是沧雪第一次听到，自己耗费七万年时光所搭建出的，门窗紧闭的小屋，被叩响门扉时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
刚走出大门口，沧雪一眼就瞧见了身着正装，站在不远处面带慈爱望向她的沧星诀。
“父亲！”
要不是碍于穿着高跟鞋不能跑太快，再加上自己身上这套繁复的衣服，沧雪早就扑过去，紧紧抱住数日没见的父亲了。
她向来都很喜欢拥抱。
如果有人愿意主动拥抱她的话，她可以结结实实地抱上很久。
沧星诀快步来到沧雪面前，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一番，眼中满是宠溺。
“嗯，我的小雪真是愈发漂亮了。”
“是吧！父亲您今天也很帅气哦！”
沧雪笑得明媚生星。
“嗐，我现在也就靠衣服来撑撑场面了。”
“父亲说什么呢！在我和哥哥心里，您永远是咱们寒冰族里最俊郎的！”
“这点我也同意。”
墨寒走到沧雪身边，弯眸附和道。
“好了好了，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在我面前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沧星诀笑着轻拍了拍面前这两个快要长得比他还高的孩子。
“嗯，都长大了，转眼间小雪都成年了，看来再过两年，小寒你也可以接替我的位置，让我好好去享清福喽。”
“唉可别啊！”
墨寒直接一个后撤步拉开了距离，赶紧抱住自己。
“我是说过只要您需要我，我就一定会为您排忧解难，我可没说过我现在就要篡位啊。”
还没等墨寒接着说下去，沧燕茹就先两手一抬将她的两个宝贝徒弟拉到怀里。
“沧星诀你这是何意啊，才多大年纪就想不干了？我看你再撑三十年都没问题，可别这么早来折腾我的徒弟们啊。”
看着格外护犊的大祭司，沧星诀无奈笑着扶了扶额，他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族内现在每天的事务正是多如牛毛。
他是族长，也是父亲。
自然不会为难自己的孩子和族里的后辈，让他们没苦硬吃。
那些苦活累活，就让自己这一代去干吧。
这些孩子们接到手里的，应该是一个明媚的清晨，而非昏暗的拂晓。
“你要是这么早就想偷懒的话，我可就要去月霖那里告状了哦。”
这话倒是让沧星诀惊讶不已。
“燕茹你…”
“嗯，我已经决定面对了，毕竟我躲了她太久，也该去跟她说说话了。”
“到时候小寒小雪也会一起来。”
沧星诀知道她能做出这个决定，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当年寒冰星被突如其来的时空风暴袭卷，墨月霖散尽能量牺牲的时候，她的痛苦丝毫不亚于自己。
自己尚且能够凭借后续族内灾后重建的繁重事务来麻痹神经，沧燕茹却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生硬抗了好些天才勉强恢复理智。
自那以后，她便不复从前那样时时挂着笑容，而是变得沉默寡言，更加成熟，也只有在面对亲近的灵时，才会偶尔展露笑颜。
现在她能迈出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了。
“嗯，我到时候也和你们一起去吧，这段时间忙于典礼之事，我和阿霖也有几天没见了。”
“那真是太好了！今天灵那么齐，母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沧雪兴奋地差点原地蹦起来，被身边的三个灵齐齐护住。
“哎哎哎小心！”
“别蹦别蹦，一会儿再崴了脚！”
“慢点儿慢点儿！”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
沧雪笑得眉眼弯弯，借力稳住身形。
她从来都不担心自己会摔倒，因为她的身边总是会站满爱她的灵。
作为寒冰族族长与上任冰雪女皇之女，少族长的妹妹，大祭司的小徒弟，还是寒冰族这一代最出色的天才。
她的多重身份让她从小便是在爱中长大。
即便马上要成为新一任的冰雪女皇，但沧雪在大家的眼里，也依然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现在如此，往后也应是如此。
“父亲，典礼不是马上要开始了吗？您还得去主持大局呢，我没问题的。”
“还有师父，现场还需要您先去检查最后的准备，您不用担心我啦。”
两位长辈转头相视一笑。
“也好，我们先走一步去广场做准备，你这个主角可要按时到场哦。”
沧燕茹轻柔地把沧雪掉落的发丝别回耳后，温婉一笑，沧星诀也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头。
“放心吧师父，我会按时到的。”
沧雪俏皮地歪头蹭了蹭父亲的掌心，那眨巴眨巴的大眼睛，让沧星诀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化了。
“注意安全，小寒也是。”
他们微愣了一下，只当这是一句寻常的叮嘱。
“嗯。”
沧雪望着父亲和师父渐远的背影，心里满是温暖与期待。
“走吧，小雪。”
墨寒一手托着沧雪的拖尾，一手抬起做出准备被扶着的姿势，笑意盈盈地望着对方。
—————————————————
“族长，你刚才…”
“这又不是你刚才直呼我大名的时候了？”
…沧燕茹突然很想给这个很久之前就拐了她的好闺蜜的家伙来一套迟来的颈部放松按摩，立刻见效的那种。
瞄了一眼对方的表情，沧星诀抿嘴憋了下笑。
“好好好，不说这个了。”
“我刚才……”
他边走语气边变得沉重，却迟迟不再继续，最后只是长叹了口气。
“算了，就当是我过度紧张了吧。”
“沧星诀你确定吗？别到时候岔子出在你这儿，不然就算你是族长，我也第一个教训你啊。”
“我也说不清，”
往日决策果断的灵此刻望向明亮的天空，心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焦虑。
“没有证据，就只能算是毫无缘由的猜想。”
“所以你到底想到什么了？”
“不是想到，是感觉。”
沧星诀不自觉地摩挲了下手指上的婚戒，心底的伤痕被悄然翻出。
“我这几天一直有一种不安，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是十八年前的那场时空风暴。”
沧燕茹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当年那场天灾，对寒冰族的重创至今不可估量，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痛。
“但愿只是你的错觉……”
沧星诀沉默不语，只是加快了脚步。
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今天太过重要，所以必须遏制可能出现的任何危机。
另一边，墨寒和沧雪也在前行。
“哥，我怎么感觉父亲和师父好像有心事？”，沧雪眨巴着眼睛问道。
墨寒轻轻拍了拍沧雪的手，安慰道：“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一起面对。”
沧雪点了点头，因为有亲人作为依靠，再加上继任的兴奋，心里隐隐的担忧很快就被冲淡了。
随着典礼的时间越来越近，整个寒冰族也都沉浸在期待之中。
—————————————————
“这位是我父亲，寒冰族的族长。”
作为女儿，谈及父亲的优秀时总是骄傲的，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沧雪的脸上才会浮现出转瞬即逝的真心笑意。
“十八年前，在我出生两个月后，一场时空风暴袭卷了寒冰星。”
“这场劫难让寒冰族伤亡过半，家园尽数被毁，很多长辈都牺牲在了那个时候……”
王民敏锐地觉察到沧雪紧绷的指节，微微使力揉了揉对方的虎口，竭力安抚着她。
沧雪感受着王民掌心传来的丝丝温暖，努力控制住声音里若隐若现的颤抖。
“其中，也包括我的母亲……”
“王民，”
“我在。”
尽管并不知道沧雪为什么突然叫自己，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做出回应。
“你之前问过我，生命能量一旦使用就再也无法恢复，所以你想知道，如果耗尽了，我会怎么样，对吧？”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沧雪缓缓转头，看向其他人，脸上扬起一抹惨淡的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也可以告诉大家了。”
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他们的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会比他们所能想象到的还要残酷和难以接受。
“我们寒冰族的每位族人，颈后都会有一朵莲花印记，莲花的层数代表天赋，层数越高天赋越好，同时它还代表了我们的生命能量使用情况，所以我们也叫它——生命之花。”
“母亲当年是为了打散时空风暴，才让生命之花完全盛开，自愿散尽生命能量牺牲的。”
“三层冷莲，四层霜莲，五层晶莲，
六层雪莲，七层冰莲，八层寒莲。”
“而我的，则是除了初代族长以外，再未出现过的……”
沧雪缓缓伸出手，撩开自己的长发，一朵精致小巧的蓝色莲花呈现在众人眼前。
“九层圣莲。”
而王民一眼注意到的，是那已经盛开了三层的美轮美奂的花瓣。
【代表了生命能量的使用情况……】
再想到当时冰殇的反应，他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顿痛，而后迅速蔓延全身，恍若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冻结。
到底要糟糕到什么地步，才会逼得沧雪动用再也无法恢复的生命能量，而且，还是整整三层。
她也仅仅才有九层而已……
其他人也很快回过神来，那已然绽放的三层莲花瓣所代表的意义，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直地刺向他们的内心深处，让他们也痛得几乎无法言语。
“沧雪姐……”
大家都围了过来，身为女生，更感性一些的燕子，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大家…别这幅样子嘛。”
沧雪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生动、释然一些。
“三层而已，我又没只剩一层，还是很勤俭持家的啦。”
她本想说些轻松的话语来缓解这沉重的气氛，可看到所有人依旧凝重的神情时，才发觉好像没什么用。
“沧雪，”，“啊？”
沧雪闻声转过头，看到的是王民红红的眼眶。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他紧紧握住沧雪的手，仿佛这样就能为她分担哪怕一丝一毫的痛苦。
……
“没有，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我现在，也没有很伤心了…”
“沧雪姐！”
林聪这一声呼喊突兀地响起，声音里满是急切和期盼。
“哎呦林聪你吓我一跳…”
但该调节气氛还是得调节，不然后面的事她更没法讲了。
“沧雪姐，你答应我们一件事好不好？”
“你说，我能做到的我肯定会答应。”
“你先答应，你答应了我再说……”
沧雪微愣了一下，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弟弟妹妹们不会坑自己，但是……
“这不行哦，要是什么霸王条款，我不就亏了吗？”
她淡笑着，刻意调整了语气，半开玩笑般地伸手轻轻刮了下林聪的鼻梁。
就像哥哥之前对自己做的那样。
林聪抿了抿嘴唇，一脸纠结，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一旁的叶辉见状，倒是先一步拍了拍他的肩。
“我来说吧，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沧雪姐，”
叶辉深吸一口气，抬头与沧雪对视，淡玫红色的眼眸里深藏着不安和挣扎，以及覆盖于上竭力维持的冷静。
“可不可以答应我们，从现在起，不要再使用生命能量了。”
他的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
“是啊是啊，沧雪姐我们会好好训练的，绝对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不就是什么精灵什么神明嘛，等我们练好了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绝对不会再让你用这生命能量了，我们一定会保护好地球和宇宙的！沧雪姐你不要再用了好不好……”
张力难得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让人不住地心疼，上一次他这样，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被吸进天锥的时候。
……
“要不我们还是先聊聊生命能量要是用完了会怎样吧…”
“沧雪姐！！”
众人的怒吼切断了沧雪想要“临阵脱逃”的想法，生气和焦急的情绪铺天盖地。
“沧雪姐你怎么跟王民哥学坏了呢？！不许转移话题！”
陈锋叉着腰站在一旁，气呼呼的眼中满是倔强和执着。
其他人纷纷也围过来，又是撒娇又是好言相劝，只为让沧雪答应这件事。
沧雪没说话，一直用温柔如水的目光静静看着大家，然而那目光深处，却隐藏着极为复杂的情感。
王民也沉默不语，只是看向沧雪的眼神中，渗透了悲伤和忧虑。
他猜到了沧雪还未说出口的回答，因为他们是同类，是如此的相似。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沧雪也许比自己要更加严重，他能感觉得到。
当一个正直温柔且极度有责任心的人，在遭受一系列重大打击后，很可能会产生一种不自知的自毁倾向——
比如，从最初坚定的“我要怎么做才能拯救更多人”，渐渐变成最后绝望的“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死得更有价值”……
也是在这一刻，王民恍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之前对沧雪一直都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好像对方随时都会消失的感觉。
起初，他以为这只是自己杞人忧天的错觉，毕竟沧雪还好好地站在这里，怎么可能会随时消失呢。
可现在……
不自知的自毁倾向……
王民瞬间咬紧了牙，握住沧雪的手猛然用力，吃痛的沧雪条件反射地想收回手，却在转头的刹那，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对面那满是心痛和质问的眼睛。
不自知……
沧雪啊沧雪，你真的不知道吗……
那仿佛瞬间就看透一切的眼神，让沧雪下意识地躲闪开，脸上柔和的表情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破碎。
但仅仅片刻，她就极为熟练地将这丝裂痕修补好了。
“原来之前王民你面对的是这样的情况啊，难怪每次大家一撒娇你就心软了，这确实让人招架不住。”
沧雪眨眨眼睛，努力挤出一抹笑。
“要是其他事也许我就真的投降了呢，不过这件的确不行。”
她的声音温柔又坚定，像潺潺的溪流，虽轻柔却无法阻挡。
“林聪，燕子，叶辉，张力，陈锋，还有王民……”
她的目光随着名字的逐个念出，缓缓扫过每一个人，唯独避开了王民。
“我不会答应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不再使用生命能量这件事，我无法答应你们。”
也许是没想到沧雪会拒绝得这么彻底，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除了王民。
果然猜对了。
而且在沧雪躲闪掉他目光的那一刻，王民就意识到自己的另一个猜想可能也对了。
无奈吗？
他不知道。
生气吗？
他也不知道。
他只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痛和深深的无助在心里蔓延，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此刻，沧雪在他的眼中，就好像是建在水面上的空中楼阁，任凭上层的建筑如何富丽堂皇，只要最底层的支点因为超出承受能力而破碎，整座楼阁便会立刻轰然坍塌成一堆支离破碎的残骸，然后被水下隐藏的漩涡无情吞噬，从此再也不见光明。
“沧雪……”
王民的语气轻如薄纱，手上的力道也松了许多，他有点害怕了。
他开始没信心自己能拉回或许已经摇摇欲坠的沧雪了。
但有些话，他得说出口。
“的确，我们可能没办法说服你要多珍视自己一些，但你同样也没办法，说服我们对你少看重一些。”
他得让沧雪明白——
人可以向死而生，但不能因死而生。
……
沧雪微微低下头，避开了王民灼灼的目光，她的嘴唇轻轻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选择了沉默。
“那我们换个问法吧，沧雪姐。”
林聪的声音有点哑，带上了些期许。
“我们不求你保证，只求尽量，至少在你打算使用的时候，我们有知情权和阻止权。”
“可以。”
这次沧雪的回答倒是出人意料的干脆。
“下一次在使用之前，要是条件允许，我一定会告诉你们的。”
看着弟弟妹妹们一副狐疑的样子，沧雪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了一根小指。
“我的信誉值在你们这里什么时候这么低了…，那要不咱们拉钩？”
“沧雪姐，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赵燕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很诚实地勾住了沧雪的小指。
一根又一根，直到七根小指紧紧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谎的人要吞千针～”
有点幼稚的童谣在记忆空间里悠悠响起，承载了七人份沉甸甸的承诺。
“现在你们放心了吧，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到上一话题了？”
”沧雪打了个响指，仿佛要将这温馨的一幕暂时封存，将这一篇轻轻揭页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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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来聊聊，要是生命能量真的用完了会怎样。”
沧雪抬手轻柔地摩挲了下颈后的莲花，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起来。
“生命能量若是被用完了，就代表生命之花已经完全绽放了。”
她的目光变得认真，声音逐渐也平和下来。
“而生命之花，一旦完全绽放，代价就是…”
“魂飞魄散，不留全尸，不入轮回，再无来世。”
所有人在听到这无比残酷的结局时，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沧雪倒是一副“我就知道你们会是这种表情”的无奈模样。
“其实这件事对于我们精灵来说，倒也没什么的。”
她面不改色地丢下另一个炸弹。
“因为精灵的实力固然强大，但是相应的，我们死亡后并不会留下尸体，不管生命之花是否完全盛开，也许两者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有灵魂，一个没灵魂。”
“但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谁说得准呢……”
像是为了让众人有足够缓冲的时间，沧雪停顿了话语，静静地看向他们。
整个空间里再次陷入了寂静，仿佛能听见每个人那充满了心悸和不安的沉重心跳声。
我已经做好了承受这份答案的准备。
即便每个人都把这句话在心里对自己说了无数次，但当他们亲耳听沧雪说出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凭什么呢……
受伤之后不会留下伤疤，
牺牲之后不会留下尸体。
就好像命运恶意地对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残酷至极的玩笑。
伤疤就像宣泄口，完美的皮囊只会让内里的伤口无法化脓、结痂、痊愈，最后只能从内部腐烂、衰竭。
尸体就像爆发点，压抑的痛苦只会让深层的情绪无法暴露、宣泄、解决，最后只能从心里崩坏、疯癫。
可是身为精灵的他们一个都没有。
真是过分……
为什么要剥夺他们留下伤疤回忆的权利，
为什么要剥夺亲人最后拥抱他们的权利。
“所以啊…”
沧雪继续开口，声音被控制在稳稳的平静。
“如果我们在死亡之后，没有留下什么遗物或者记录的话……”
“那么，能证明我们曾存在过这世间的，就只剩下，与其相识之人的回忆。”
她向前走了几步，抬起手，指尖轻触到面前正在播放画面的屏幕。
里面是墨寒和她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他们是从寒冰族的主门走到这里的，那是寒冰族的入口。
每一任的族长和冰雪女皇在继任仪式开始时，都要先到主门，然后再从主门一步步走到广场。
期间不会有灵来打扰，因为大家都已经聚集到了广场，所以他们可以好好看看这个未来将要守护一辈子的家园。
沧雪的眼神满是怀念。
那是她的故土，她的家乡，她生长的地方。
“除了时空族以外，这片宇宙的其他生灵，总会更倾向于记录自己家乡的历史。”
“我也翻阅过北斗星史，七万年前的事情已经无从考证，所以，这些回忆和我，已经是最后能证明他们曾存在过的东西了。”
七万年前的那个时代，留给现在的遗物极少……
沧雪知道，她是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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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寒和沧雪一起走到了广场边缘，众灵早已在这里聚齐，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沧雪的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轻轻抚过身上的礼服，闪烁着光芒的冰晶装饰，仿佛在诉说着冰皇这个身份所承载的荣耀与责任。
墨寒微微捏了捏沧雪的指尖，她敏锐地感受到后回过头，看见对方向自己回以一个鼓励的微笑。
沧雪放松了很多，她收回搭在墨寒手上的手，调整好姿势，一步步坚定地走向站在不远处的沧燕茹。
两侧和周围都是自己或熟悉或交好的长辈和朋友，每走一步，沧雪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平静了一分。
就这样，她走到了广场的中心，来到了沧燕茹的面前。
“师父。”
沧雪笑着比了比口型。
沧燕茹也扬起嘴角，看着面前一晃眼就长大了的小徒弟，感慨万千。
但不能耽误正事。
她微微颔首，而后转身拿下悬在空中的寒冰之剑，双手抬起递向沧雪，郑重地开口：
“沧雪，从今日起，你将成为现任冰雪女皇，肩负起守护寒冰族，镇守宇宙一方的重任。”
“这把寒冰之剑将赋予你力量，愿你用它守护正义，庇佑众生。”
沧雪挺直脊梁，目光坚定如寒星，接过长剑，剑指长空，转过身面向众灵，嘹亮的声音响彻广场。
“我，沧雪，在此立誓！”
“以冰雪之名，哪怕前路黑暗无边，我必佑众生幸福长存；哪怕遭遇千难万险，我必寻唯一生存之路！”
“即便会因此魂飞魄散，万劫不复，我也甘之如饴，在所不惜！”
周围的族人也都被沧雪的坚定感染，纷纷齐声高呼：
“冰皇永存，冰雪永固！”
“冰皇永存，冰雪永固！”
呐喊声响破天际。
沧燕茹双手优雅地抬起，示意众灵安静，方才还喧闹得如沸腾海洋般的广场，瞬间恢复了宁静。
她神情肃穆地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冰盒，打开后，里面是一颗散发着幽幽寒光的心形项链。
双手拿起项链，她庄重地将其戴在了沧雪的脖子上，声音低沉而有力：
“这是寒冰之心，冰皇的信物，你的母亲也戴过，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也算是你母亲的遗物。”
“希望它能助你抵御万难，护佑你在未来的日子里，一路平安。”
沧燕茹拍了拍沧雪的肩，示意她走到广场的正中心，沧雪面容坚毅，步伐沉稳地依言而行。
刚一站定，地面骤然亮起一个繁复至极的阵法，光芒如璀璨星辰，沧雪寸步未动地站在正中间，宛如置身于宇宙的中心。
那是用来为她输送极冰之力的阵法。
沧雪知道，这才是整场仪式最重要的地方。
只有完整地接纳并吸收极冰之力，她才算真正意义上成为了冰雪女皇，有了守护一方的实力。
她相信自己能做到，因为她并不是孤身一灵，师父就在身边，父亲、哥哥、朋友和族人也都在下面。
而且……
她不自觉地攥紧脖子上的项链——
母亲也在。
【母亲，请保佑我顺利完成仪式吧……】
沧雪看着缓缓运转起来的阵法，虔诚地闭上了双眼。
耀目的光芒穿过眼皮，白成一片，随之而来的，是从四面八方呼啸着涌入沧雪身体的极冰之力。
“现在我宣布，极冰之力接收仪式，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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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民雪（作者）Hi大家好久不见！
布兰民雪（作者）放心作者没有弃坑也没失踪，更的慢单纯是因为怠惰了以及在其他圈子混熟了，但作者并没有忘记这里，所以还是努力地把这24章难产出来了。
布兰民雪（作者）文笔个人感觉还可以，不过一段时间不写确实会生疏，本人亲测。以及这章填了前面王民问沧雪关于生命能量的问题的坑和前面为什么王民总觉得沧雪好像会消失的坑，顺便把沧雪的故乡介绍了一下。
布兰民雪（作者）总共一万五千字，卡着话本上限发出来的。（很想吐槽为什么上限改一万五了，之前不都是两万吗？）
布兰民雪（作者）所以为了让24章一章出来，我最后还是在不影响叙事的情况下做了点删减。
布兰民雪（作者）不知道这一章有没有让你会心一笑的地方和心里一痛的地方呢？😏
布兰民雪（作者）希望cos多多～不是恶意刷的我都会回的！
布兰民雪（作者）还有感谢一下那位几乎每天都在坚持打卡的“一位认真看小说的读者朋友”，真的很有耐心！谢谢！
布兰民雪（作者）好了为了节省字数我就话不多说了，希望点赞收藏cos评论多多！😚
布兰民雪（作者）爱你们呦～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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