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间真太郎缠着胶带的左手敲了敲白川静的课桌，然后把一叠资料给了她。
“太感谢了绿间同学，我用完后就会给你。”
病理学那些变态的理论知识她是要看半天才会理解，自从和绿间成为实验小组的同伴后两人学术的交流也变多了，偶尔酒井学姐会来串门并把自己的笔记借给他们，为此两个人都是很感谢，当然绿间真太郎只是闷骚性的道谢。
“没事，你搞懂再给我就行。”
她颔首微笑，绿间真太郎也不再多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多时身后的一个女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的问：“白川同学，你跟绿间君是什么关系？”
同窗四个多月，第一次搭话就是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她不温不火的回答——同学关系。
女同学不死心的撇了撇嘴，另一个女生也过来指了指她手里的资料，“那这份资料能不能也借我们用用？病理学实在是太难了。”
白川静一愣心想合着是在打这份资料的主意，她礼貌的选择了拒绝，“这最好去问绿间同学比较好，他人的东西未经许可恕我不便外借。”之后微微点头回过身继续学习。
对于身后两个女同学怎么评论，她就不想知道了。
选择来东京学医并不是最初的理念，在高三填志愿时她第一志愿填的是警校。不过她交上去之后才被老师叫去谈话，话里很明确的告诉她听力有障碍没办法报考，当不了警察。
那时她仿佛被人浇了一头冷水，哦是啊，谁会录用一个听力残疾当警察呢？
班主任老师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他记得这个在班里排名不错的女学生眼睛里流露出的是一份隐忍和不甘，末了也只是很礼貌的划掉了第一志愿。
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划得很云淡风轻。
对于白川静这个特殊的女学生他有听没分班前的带班老师提到过，以前是个挺有意思的女孩子偶尔会开两句玩笑跟班上同学相处的也算不错，只是高一暑假期间出了场意外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渐渐地班里的同学也冷落了她，成为了班级里存在感最低的女生。
后来这老师记得白川静学习比以前更加用功了。
高三那年在拼死累活的复习努力中被东京的S大录取，她没有过多的喜悦只是在搬家前去了母亲的墓前送上了一束白花，她不知道那花的名字只觉得很漂亮。
后来告别了生活多年的秋田来到了大都市东京，每天活的很充实，也很知足。
下午的课一结束就已经四点多，她收拾了一下准备去社团，酒井学姐说五点要开一个小会。最开始时她并没有太在意，因为她所在的社团在综合楼，离解剖楼不远。在医学院或多或少会有闹鬼的传言，当然最多的地方就在解剖楼。
十二月里天色比以往黑的要快，她往解剖楼那边望了望，冷肃消沉的楼里阴测测的看着确实挺吓人。而离实验楼不远的文学社那边音乐部就在那里，她往耳后拢了拢碎发转身进了综合楼。
不合时宜的是手机突然一声震动倒是吓了她一跳，她打开手机一看原来是紫原敦发来的邮件。
——小白川，你今天还打工吗？
是想顺路回家吗？
——嗯，最近人比较多。
——哦。
她笑了笑打开了心理社的门，酒井园子已经在整理资料还有两个前辈没有过来所以她也不慌不忙的倒了一杯红茶暖暖身子。
“对了学姐这是你的笔记，很有用我已经把重点都记下来了，非常感谢。”她从包里拿出酒井园子之前给她的笔记本交还于她。
酒井园子抬抬头示意她放在桌上就好，末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略带紧张的问了句——绿间用了吗？
白川静将红茶添进酒井的水杯里回答的平稳，“用了，而且还很认真的记下来了，怎么了吗？”
其实她倒觉得酒井学姐和绿间同学在一起的相处模式很治愈。
知性不乏幽默的酒井园子总能恰到好处的选中合适的话题，而且也不会冷场，对待绿间真太郎那种话不多人又闷的男生倒是挺得心应手。而绿间也对酒井的话题能够见解上两三分，只是有时候不太自然的会表现出紧张。
大概因为是学姐的缘故。
跟自己和紫原敦的相处模式完全不一样。
“哦，我担心笔记本最后一页我开的个BL小脑洞被发现。”
“啊？”
白川静拿水杯的手抖了下差点把杯子里的红茶也给洒了出来，说实话她是真没发现，因为笔记就到一多半后就停止了，谁没事还会再去翻人家笔记本的最后一页。
但她不保证绿间不会真的没看见。
“无所谓啦。”酒井园子倒是想的挺开，挥挥手继续工作。
之后前辈们相继而来，开会也进入了正轨。
心不在焉的她到最后都没有听到酒井园子提出的意见，后来还是池田光推了推她以——“学妹是不是对社长亢长的发言感到昏昏欲睡了”而打了圆场。
白川不好意思的干咳一声配合的扯出个极为傻气的笑容，酒井园子叼着根棒棒糖故作严肃的对其进行了批评教育。
之后才得知酒井园子打算在圣诞节那天搞一个社团活动，五个人一起，随便干什么都行，问问大家的意见出出主意。
此刻白川才恍然大悟，原来马上就要25号了啊。
眼镜学长池田光提议：出诊，看病。
酒井园子照着他的脑袋来了一下——严肃一点。
卷发学姐提议：吃饭看电影逛街。
酒井园子无奈扶额——能不能都认真一点！
七嘴八舌的提议里酒井园子也快到了极限，眼看着要拿鞭子出来鞭策的模样了白川静默默举手表示：“实在没的做，就去孤儿院做义工吧。”
12月25是一个周末，东京的街上很明显已经有了过圣诞节的气氛，就连巧克力都卖的比平时要贵一半。小商小贩们不会借此放过这个赚钱的机会，街上那些小情侣和女孩子们就成了他们的目标。
S大的一行人上了拥挤的地铁，每个人都背了包里面是多种装备。酒井园子和卷发学姐不知在谈论着什么，池田前辈自己靠在车门边上看书，另外矮个子的学长则是玩着游戏对通关问题乐此不疲。
一边的白川静余光瞥了眼旁边若无其事吃着美味棒的紫原敦感到心情沉重。
打工回家的白川静看了眼手机又是十点半了，对于居民区这条路差点也有了心理阴影，不过在拐过来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紫发少年站在院门内摆弄着一盆半死不活的仙人掌盆栽。
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摆弄的手被刺扎到，流了个血珠。
“怎么大半夜的开始想起摆弄花草了？”
似乎是做邻居之后关系也没有了最初那么僵硬不自然，她很平常的上去打招呼看着那副笨拙的样子实在是挺好玩的。
“啊，嗯……我看它要死了就浇浇水。”紫原敦说这句话的时候却一脸嫌弃的盯着那盆仙人掌。
噗的一声她笑了出来，“这么冷的夜还是白天浇吧，不过你可以给它带到屋里去。”
“哈，才不要，它那么丑。”紫原撇了撇嘴想也不想的拒绝。
“啧，没想到紫原同学你也是个外貌协会。”她故作惊讶上前看了眼那盆仙人掌，应该是前一个主人留下的东西，花盆都破损脏的要命，长着残缺不全利刺的仙人掌苟延残喘的埋在土里，长时间的缺少水分令它看起来干巴巴的。
紫原敦心想我才没那么肤浅。
“你打工又那么晚，也太拼了吧。”
他认为这个女生一点也不听话。
“嘛今天社团开个会拖延了打工的时间，反正我也挺闲的这样充实点挺好的。”
他看着那女孩白净消瘦的脸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想的最多的就是好好的个女孩子非得像个男孩子的性格，而且最近的打扮也越来越中性化。
好像最初不是这样吧？他也记不清了。
晚上打扮的中性化是白川静故意的，有了被跟踪的心理阴影后就在打工的休息室留了一套偏男性化的服装，只要晚上下班就会换上提高警惕以防万一。
她觉得这样挺好，起码心理安全。
“呐，圣诞节那天晚上我姐姐叫你来一起吃火锅。”
“那天我们社团要去孤儿院做义工……”
她说到一半看着紫原的脸抿了抿唇，“晚上回得来一定来。”
“那你们是不是要买零食过去？”半响，他问。
“是啊，都是小孩子嘛。”
“那我也去。”
对于白川静带了个大个子来酒井园子没有反对相反还夸学妹做的好，多一个人多一个苦力，然而她只是笑而不语，紫原敦跟来多半是跟小朋友一起吃。
另一个矮个子的学长有点八卦事妈，倒是一本正经的猜测——喲，是学妹的男朋友吗？个子真是够高的，打篮球的吧？
“学长别闹了。”她不忍心提起学长的身高，怕伤害他。
池田光合上书本只丢来句：大男人没事别瞎八卦，当心闪了腰。
矮个子学长嘴一噘，嘟囔了句凶巴巴便继续打游戏。
“我们是邻居哦，晚上小白川还要去我家玩。”
“吃美味棒吧，好吗。”
小打小闹的也很快到了孤儿院，院长是个六十岁上下的老人，一群3到10岁的孩子们在院子里玩着游戏，看着倒也是一片祥和。
做义工这件事酒井园子之前也跟院长打好了招呼，这位老人也很乐意年轻人来陪这些孩子们玩。这家孤儿院不算大，位于东京埼玉县，路途两个多小时，周围的环境称得上是很清净。
“很少有人来，你们这些年轻人来我老头子真是太高兴了。”院长爷爷和心理社的各位打了招呼并叫孩子们也赶紧过来。
“是我们打扰了，我们会尽自己所能。”酒井园子知性大方的笑容很快感染了院长，两人站在一边又说了些什么。
这里的女孩比男孩多，一张张小脸上都带着天真无邪，大概是由于吃的不够好每个人都偏瘦。在最纯净的年纪里被家人所抛弃，得不到父母的关爱，在平庸和被歧视的环境里长大，无法享受一个家的温暖。
孩子们的天性很纯朴，不一会儿就和大家融入在了一起。白川静拿出零食和购买的书本分给了孩子们，眼镜学长和卷发学姐带着一批孩子进了屋内进行免费的体检。
矮个子学长和白川静则是带另一部分人，紫原敦因为过人的身高而吸引了几个小男孩缠着他问东问西。大概是因为自身的气场被吃零食的一幕给淡化了，小孩子们抱着他的腿显得很亲近，而他也没有表现的过分不耐烦。
“大哥哥你是怎么长那么高的呀？”
“嗯，多吃饭就好啦。”
“多吃零食就好了嘛？我也想长那么高！”
“也要按时吃饭哦，不然小小只很容易被碾爆。”
“哇，大哥哥你的头发真好看。”
体检中的白川瞥到了窗外跟孩子们玩的火热的紫原敦，他坐在长凳上几个小孩围在他身边显得过分娇小，一个小女孩跪在长凳上竟然给他扎起了辫子。紫原背对着自己但白川想象的到那男生脸上无奈的样子。
看到这里白川静没忍住笑了出来，这幅样子还真是少见呢。没来由的竟然觉得这样的紫原敦非常的可爱。
体检经过两个小时的奋斗终于算是搞定，在去厕所回来的途中路过了后院，不经意见看到了两个孩子蹲在地上，瘦小的背影看着令人心生动容。孩子们应该都在前厅怎么这两个孩子在这里？
抱着好奇她过去问他们，从中才知道这是一对小姐弟。一个叫玲子一个叫勇太一个七岁一个五岁，话很少胆子也小，对于眼前这个陌生人表现的也不像之前那些孩子那么亲切，小男孩更是躲在姐姐后面表现的很害怕。
很快白川静发现这对姐弟是因为拥有自身的残疾，在打招呼的时候姐姐因为眼睛看不到而对陌生人的声音表现出警惕，弟弟因为不能讲话只能躲在姐姐后面咿咿呀呀。
这种事她能够理解，很痛苦又很无助。
“为什么不去前面和其他小朋友玩呢？姐姐给你们体检好不好？”她尽量保持了微笑，又怕说错话让这对姐弟不高兴。
“体检能治好我们吗？”小女孩歪着头问。
她无言，心里面被塞得满满的，堵得难受。
“玲子和勇太有没有什么爱好和梦想呢？”她话题一转，躲避了那个她无法回答的问题。
名叫玲子的小女孩想了想但眼神黯淡无光——有，我喜欢唱歌。
勇太慢慢的也不再躲着小心翼翼的拿手比划着——画画。
“真是了不起呢，玲子和勇太一定会实现梦想的，姐姐相信。”
“可是，我们是残疾，我看不到世界，勇太也说不了话。”玲子低下头显得很没有自信。
白川静伸出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头发软而光滑，她指了指自己的右耳说道：“姐姐的右耳也听不到哦，只有左耳能听清，但是姐姐还是实现梦想读了医学，你们两个也没问题的。”
勇太张了张口稚嫩的咿呀声似乎想表达什么，玲子则是扁了扁嘴声音哽咽，“真的吗？姐姐你，你听不到也不会难过吗？”
“最初也会难过但是难过没有用，我们还是要生活。即使残疾也能完成梦想，我相信你们。”
有时候善意的谎言能够安慰拯救一个人，白川静低眸附上了一抹黯淡。她的梦想——可不是当医生而是做个钢琴师，就连警校都是为了母亲的死而选的。
她轻笑一声竟觉得恍如隔世。
“那，我唱首歌给姐姐听好不好？”
孩子是最纯净的一张白纸，茫茫人海里又有多少这样的孤儿和残障儿童在颠沛流离？面对社会这面复杂多变的变色镜这些单纯的孩子不要看到镜子背后的世界，依然保持一颗初心便好。
“玲子唱的真好，下次姐姐给你伴奏好不好。”
“姐姐会弹琴吗？”
“……是啊，是钢琴。”
临走前，她看到了两个孩子纯澈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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