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臻二世元年七月，临安城。

日头偏西，西湖两岸烟花阁楼，楚馆林立，丝雨绵绵。西街的茗香苑异常热闹，一会儿工夫大堂就坐满了人，此时店里的伙计应接不暇，忙的晕头转向，许是店里客满，门口还排了好长一条队伍，探头探脑的向里张望。

“嘉素，嘉素，嘉素……”

呼声一轮高过一轮，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色广袖长裙的女子如踏花而入，安坐，拨弦，朱唇轻启，四周的嘈杂瞬间安静下来。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

此女子名唤嘉素，年十七，是西街茗香苑里头的姑娘。茗香苑是家歌舞坊，嘉素弹得一手好琵琶，长相又是惊为天人，自然是茗香苑的头牌。只要是她唱的曲儿，底下不光是座满，一准儿还把这茗香苑围个水泄不通，人都争着抢着一睹凉素姑娘的倾城容颜，听听这曲子当真有传说中这么神奇。

一曲唱毕，底下的客人许是不尽兴，久久还未散去，但是每天头牌的姑娘只唱一首曲，这是茗香苑多少年的规矩。嘉素起身行礼，一双秋水剪瞳似有似无意地瞥向二楼的雅间，男子果然坐在那里，寻到嘉素的眼神便温和一笑，竖起大拇指。凉素微微一点头，算是还礼了。

吴世勋似笑非笑的看着楼下的姑娘在人群的簇拥之下缓缓走入后台，自顾自的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靠边的伙计紧着上前续酒，看他浑身的穿着配饰就知道一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有钱公子，老板特意嘱咐要好好关照，生怕有所怠慢。

没一会儿，嘉素就推门而入，许是刚刚上台演出了，凉素画着淡妆，绾了个发髻，朱唇一点绛红，肤白胜雪美目盼兮。她冲世勋莞尔一笑，屈膝为礼。吴世勋赶忙上前一步招呼嘉素坐下，两人相视一笑，竟有无限默契。

“都说姑娘的琴音乃江南一绝，果然名不虚传。”

“周公子说笑了，公子每次都来捧嘉素的场，小女子倍感荣幸。聊琵琶昆曲诗词都与凉素十分投机，天下难寻一知己，公子如若是不嫌弃，那我今日可为公子独奏一曲。”吴世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吴姓是国姓，为掩人耳目，才告诉嘉素自己姓周。

说着，嘉素拿过旁边的琵琶弹奏起来。琵琶声如流水般从她指尖流泻出来，一会儿幽咽难鸣，一会儿清冷凝涩，一会儿又轻柔婉转，声声入耳声声情。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

琵琶声忽然断了，嘉素惊诧的看向吴世勋：“公子？”吴世勋置若罔闻，依旧紧紧的攥着凉素纤细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

嘉素愣在那里，脸上人前故作的媚笑渐渐淡了下去，眉眼之间哀怨的神色暴露无遗。人生难得一知己，有些东西藏得再深，总会有人知道。

吴世勋苦笑了一下，顺势将嘉素圈在怀中，长出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

“等我回来，我带你走。”

怀中楚楚可怜的人儿甚是无助，簌簌地流下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