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是很壮烈的,冰流扛着落日,一步一步地往回走。斗篷不知道被他扔在何处,有认出他的人或者是高呼参见殿下,或者是向英雄致以谢意。他很累了,连一眼都不想给他们,只是拖着冰矛,不停的脚步缓缓行出皇城。
也不去青水国,回遗迹,从头再来。
整整一夜半个昼天,冰流的脑海中只剩下走路。步子之间要保持距离,冰矛两肩轮流扛,这样不必磨损软甲。等到正午,他已经快到了。很奇怪的是,越接近遗迹,冰流发现自己越想不起更多。以往经过费力地自我逼问,能至少回忆起她嘴角衔着的笑,而现在,显然已经山穷水尽了。
两只猫用过午饭刚刚出来,此刻场景一如冰流临走那般。他们只在看到他时瞪圆了双眼,然后与彼此对视,不知如何是好。
“冰流殿下,您……。”
“别管我,巡逻你们的。”
惫态从他的每一个呼吸间溢出。
猫们不放心他,就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冰流漫无目的地走着,包袱已经落在遗迹口了,只有冰矛还没有离身。
应该去哪里?下一步应该往何处寻?关于她的其他,还有什么线索没有被注意到?自己还有别的路走吗?事已至此,能走的路全走过了,还能怎么办?冰流不知道,也不想去想。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什么时候都可以,随便到哪里,体力耗尽最好,然后再可以昏死过去。
压抑、绝望、麻木。
脚下地、目中日、手中枪。
希望与绝望伴生,绝望骇杀万物,仅因为它本身的摧枯拉朽之势。固若金汤的防御再强大,一旦被绝望附着,先会看到破晓的幻光,自以为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等真相裸裎地露出全貌,千里城头功亏一篑。它从不亲手送人退场,人都是在极大的期待之前为自己奏响葬歌。冰流想。自己早就该思虑的,从一开始固执地根据几个支离破碎的梦就决意寻觅,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一意孤行,仅仅根据一点画面和声音就认为已经胜券在握,而现在重新陷入绝境,这样做,是不是错了?
猫们又沉默地对视一眼,看起来远处的家伙实在无所去处,可他跌跌撞撞,状态糟糕到快不能站立。巡逻员的默契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意外,一只就在这里继续跟着冰流,另一只回木屋取担架。
天郁着面,石灰色包裹隐约可见的黑云,好像死亡阴影如翼,还笼罩在这片土地上。冰流摇摇晃晃,绝望正在逐步操纵身体的行动,而它要放任这躯壳飘荡到再也站不起来。远处的一隅光突然亮了起来,好像有人提起了灯驱散阴霾。意识的一角还在支着他的害要,现在还不能倒下,至少,得看清楚那是什么,竟能在重围中杀出一条路。
更绝对地说,不是这一处有光,而是雨云为它让开了路。冰流注意到这个不同寻常,挪动也有了方向。
这是什么呢。他向前迈着步。离它近了,虽然看不太清,但是脚步明显是向上走的,这是一个坡?冰流眯住眼睛,看向脚下。一片一片的草,没有野花,更多是光秃秃的荒地。他还有一点力气,可以直接站到它的面前去。
明亮中心,一块土皮浅浅盖着的地方,阳光透过云层直接照下来。那里的周围显然不同,甚至有一些野花生长。冰流用矛尖挑开了土皮,底下赫然躺着一只石头盒子。盒面上是一只笑得丑丑的猫脸,一如他在她房中墙壁上见过的。他弯下身,拾起它,像与世界告别一般郑重。
盒子打开,躺着一只银项链,分外围深蓝与内围浅蓝两色。即使不知它的作用,几乎是直觉本能驱使,毫不犹豫地,冰流将项链又放在地上,费力地举起冰矛,凝聚全身形元,对准了它。
一声清脆的破开声,好像剔透的水珠子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