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往年的冬就冷,自打苏娉袅被卖来之后,她就从未有一个温暖的冬日,即使房间里点着炭,即使周围热闹红火,但她仍觉着平城的冬日刺骨冰凉。每年腊月初,平城都会先刮上一阵子的北风,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每年那时,自己总会不停地说道:“过了年就好了,过了年就好了。”
今年总觉着平城的北风比往年晚了那么半个月,算着时候,当是半个月前就已经过了。怎么今日那么的冷呢?或许是太阳还未升起来,等着太阳起来了,就暖和了。
不过四更天,苏娉袅提着东西准备上路,花楼里静悄悄的,只剩个守着夜的小厮,与一些熬了个通宵的嫖客。苏娉袅提着东西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又看了看呆了八年的房间。这间房唯一值得念的,不过就是那扇窗。那扇窗子外的景色是极好的,能看见远处的山,城墙。能听见街上的喧闹,能体会到普通人家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当初就是在这儿遇见的他。
走出房门,便瞅见了戏台的贵宾席,这儿倒是个好地方,唯一能让红袖休息一会儿的地方。在这座儿上,不知道听了多少回戏,闻说过多少段的爱恨情仇。倘若没了戏台,没了这安静的贵宾席,怕是这八年的生活一点儿趣味也没有。
下了楼,守夜的小厮过来迎苏娉袅。
“红袖姐……怎么这么早就要走,这天都还没亮,要走也得等天亮了再说。”
苏娉袅笑道:“现在走,现在都还在休息,走了好。要是等天亮了,那帮小子姑娘一起床又该哭哭啼啼的了。昨儿个一下戏就找我哭了半宿,今儿个再哭非得把眼睛哭坏了不可。”
“那是大家伙儿舍不得你,你平常对大家伙儿的好我们都记在心里。红秀姐……”
“别再叫红袖啦,我现在已经不是红袖了。”
“对对对!姐撤了牌子,赎了身,不能再叫这晦气名字。那我们以后该叫你啥?”
“苏苏吧……我本姓苏,你们就叫我苏苏好了。”
“苏苏……这名字好听!”
苏娉袅看着眼前的弟弟,这些小子丫头都比自己晚进花楼,进来时都是些小小个的孩子,是自己一个个看着长大的。一想到他们,这鼻头就酸了。
“行了,也差不多是时候,我也该走了,你呀以后好好照顾自己,还有那些个姑娘小子,别让人给欺负了去。”
苏娉袅摸着守夜小厮的头,眼泪在眼眶中不断转着,鼻头红的像西红柿一样,
“姐……你真不再坐坐,街上没人没车……”
苏娉袅摆了摆手提起箱子:“不等了……走了!”
苏娉袅提着箱子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转过身盯着戏台看,刹那间,她仿佛看到了小郭爷饰的虞姬在台上唱着,跳着。
“看来今日,就是你我分别之日啊……了”
台上的虞姬唱着,一字一句击着苏娉袅的心,仿佛那把自刎的剑已经抵上了心脏,下一秒就要刺下去。
“对不起……我对不起……”
苏娉袅的心充满愧疚,她不能再停留了。走了!就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苏娉袅转过身,眼泪也随之滑落,一颗接一颗,不停滑落。
踏出花楼,苏娉袅呼吸到了久违的新鲜空气,这味道像是儿时在柳岛的空气一样,充满着新鲜,自由。进了花楼这些年来,闻得气味乌烟瘴气,充满恶心。今天的空气格外的新鲜。
苏娉袅走出巷子,听着身后的门被关上,八年来,心中一直压着的一个东西忽然一瞬间没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结束了……彻底……结束了。红袖终于死了,苏娉袅也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