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秦蜀地之外,东瀛扶桑。
“你这一身,倒是合适。”扁鹊看着大步跨进门来的狄仁杰,评价道。
狄仁杰不置可否,紧随其后的李元芳却撇撇嘴,嘟囔道,“我还是喜欢以前的衣服。”
狄仁杰穿着官服的时候,气息虽冷冽,让人感受最多的还是凛然正气,偶尔露出笑容时都是带着暖意。而现在的狄仁杰,一身宽大的白色狩衣,加上一顶阴阳冕,气息清冷得不近人情,即使笑也如冬日曦光,冷冷清清透着寂寥。
“找我来有什么事?”狄仁杰淡淡问。
“没什么。”扁鹊漫不经心道,“有人要见你。”
“谁。”一个疑问词愣是让他说的毫无情绪起伏,扁鹊想了想,说,“一个……能改变你现状的人。”
“我现在很好,不——”他剩下的话被掐灭在喉咙里,目光直直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
“狄唔唔唔。”“大人的事情,小孩就别管了。”扁鹊捂着李元芳的嘴,带他往后院去了。
“李、白。”狄仁杰喉头发涩,过了许久才勉力吐出两个字来。站在那里的人,白衣银发,腰佩长剑,不是李白是谁?
他一步一步向他靠近,许久未从有过波动的情绪忽然剧烈起来,让他无法承受,脚步不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李白因他的退步而停了下来,两人在庭院中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你还活着。”过了会儿,狄仁杰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李白轻轻应了声。
“你要见我,是有什么话说?”狄仁杰袖中的手暗暗收紧。
李白看着他,嘴唇张了张又闭上。狄仁杰敛目,你没话说,那就由我来说吧,“为何要救我?”
“……那是我欠你的。”
欠我的。狄仁杰在心里苦笑,原来如此。
“我救过你,你也救过我,我害惨了你,也被你害惨过,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你我之间,就此两清罢。”
他冷着脸从李白身边走过,正欲跨出门槛时身后传来的低唤让他无法抬脚。
“怀英。”这是李白服下解药后第一次这么叫他,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怀英。”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李白又唤了声,他从后面走近,只余一步之遥,然后开口轻轻吐出四个字。
狄仁杰全身僵硬地站在那里,李白搭着他的肩将他转过身,问道,“你呢?”
狄仁杰表情呆呆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怀英,我需要你。”李白低声而清楚地重复了一句,又问,“你需要我吗?”
“你以前可不会问这种话。”狄仁杰看上去有些茫然。
“自从遇到你,我所想所做就没有成功过。”狄仁杰深吸了口气,说道,“我欲划清界线,你不肯退让;我想陪你走下去,你抽身而去;我愿以此身换你,你以命相偿。现在我入了阴阳寮预备潜心修道,你又出现了。”
狄仁杰每说一句,李白的心便沉一分。
“怀英,我——”“你就不能放过我,就不能让我如愿一次!”狄仁杰步步紧逼。
“……如果你不愿意,我……”“李太白。”狄仁杰从嘴里咬出三个字,说的话也带着狠意,“你敢说走试试。”
李白没有去管直指他胸口的金色令牌,伸手拭去他眼角边的水痕,柔声道,“怀英可是我心之所在,我怎么舍得离开。”
狄仁杰收了令牌,想要转身便被一双手臂圈住,“想哭便哭罢。”
狄仁杰很想反驳,他不是女子,更非幼儿,怎么会哭?他转身离去时他没有哭,他在天牢时他没有哭,他醒来知道一切后也没有哭,如今无缘无故,又怎会落泪?然而汹涌决堤的泪水让他难以反驳。
其实不过是,迷了眼睛而已。狄仁杰如是想。
庄周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看着离去的三人,转头看向庄周。
“为什么不帮秦王炼不死药呢?”
“谁让李白血那么少。”
“嗯?”
“把能提取的量算十份,炼不死药要用八份,救你要用六份,所以……”扁鹊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为什么选择救我?”
“你比嬴政看着顺眼。”扁鹊随口说道,“反正徐福我也研究完了。”
“嗯,怀英其实只中了迷药吧,为什么要骗李白?”
“你傻啊,要说这血是救你的李白肯给吗?”
“嗯,好像也是。”庄周歪着头想了想,又问,“但你怎么知道李白会救怀英,万一他不愿意呢?”
“不会,我相信狄仁杰的眼光。”扁鹊的语气毫无波动,“能让他做到那种程度的人,不可能是贪生怕死的。”
“不过,我当时决定,如果他超过五次脉搏才答应,我不会救他。”
“他到了第几次?”庄周好奇道。
“实际上。”扁鹊眼睛向上翻了翻,“我还没开始数。”
庄周笑眯眯地看他,“小医师,你果然是好人。”
“谁说我是好人。”扁鹊转过了脸,“李白的凤凰血被我取了大半,现在体内流的基本都是平常血液,寿命也许会比常人久一点,但长生不老是不可能了。”
“可我怎么觉得李白好像很高兴?”
“那是他傻。”
“可怀英也……”
“两个都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