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贝丝帮我从储藏间里偷出了一个很大的金色棉布袋子，在日落之前我正忙着把需要带走的物品统统装在袋子里，考虑到一路上我需要穿越森林走很长的路，我决定把祖母的肖像留下，把夏洛克送我的书放进了袋子，贝丝还塞给了我许多小袋的食物，有许多小饼干和几大块面包，她还帮助我从房间里偷出了许多件换洗的衣服。

我看看鼓鼓的包裹，又看看一脸疲惫和不舍的贝丝，脑海里就不自觉的回想起和她一起度过的这半年时光。“贝丝……”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只是用理解的亲切目光凝望着我。

“天哪莉莉，我差点忘了一件事！”说着她从自己装满了食物的群兜里找出了一只天鹅绒袋子，“这是我为你找到的！”她把丝线精致的袋子郑重的递给我，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于是我疑惑不解的接过袋子，通过指尖的触感我可以隐约感觉到袋子里装着的是一件十分贵重的物品，我狐疑的打开袋子，看见一个闪着金色光芒的东西正静静的躺在里面。

“拿出它！”贝丝小声的对我说。

于是我从袋子里掏出了那个东西，看到它的一刹那我差点才没有尖叫出来，一只真正的皇冠，镶嵌着深红色与祖母绿的宝石，在我手上放着光芒。“贝丝，你是个天才！”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惊叹着皇冠的美丽，我曾经只有远远的从母亲的头上望见它，没想到此时皇冠就安静的躺在我的手里。

“她永远是属于你的。”贝丝柔声对我说，“在我们所有人心中，拥有它的应该是你而不是格雷。”

我仅仅拥抱着她：“这次的离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再相见，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好吗？”我等待着她的回答，可是她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我不知道她究竟在犹豫什么。

“我的弟弟，莉莉。”过了许久她才艰难的开了口，“我曾经只能把他留给我母亲的朋友——一对非常贫穷的夫妻，当时小镇深受黑女巫的迫害，他们是除了我之外唯一存活下来的人。弟弟太小不能陪我进来，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停的寄钱回去供养弟弟的生活，否则他们绝不会接受他……对不起……”她扑在我的肩膀上不住的抽泣，“莉莉，不要辜负我们对你的期望，想象卡婷，想想为你的牺牲的人，绝不要只是逃离这里不管，我相信有一天你会回来，你一定会回来的！”

“我会！”我真诚的答应着，这是真的。

我和贝丝走出房间的时候城堡里很暗，守卫也全都撤走了，贝丝提着吊灯在我前面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咒语果真已经解除，我们很顺利就穿过了城堡的走廊和正厅。

我轻手轻脚的走过城堡的每一条长廊，这时，我听见城堡阁楼里已经寂静了很久的大钟突然敲了两下，开始滴答滴的走动起来。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我努力说服自己这不过是个巧合，也许被卡住了很久的一个零件恰恰在今夜松开了，它是为了见证我伟大的离开吗？

我的双手开始不由自主的抚摸着城堡长廊里的一幅幅油画，它记载了庞太成从衰败到兴旺的每一段历史，甚至连我和比安卡的出生都被画进了油画里。我爱这座城堡，爱它孕育了我的生命和我的童年，但我同时也深深的恨着这个巨大的宫殿，如果我并不是出生在这里该有多好。也许那意味着贫寒困苦的生活，意味着一日三餐得不到温饱，但至少是自由的，是不需要为了一个可悲的诅咒而隐藏自我的。我甚至恨这座城堡磨灭了我善良的本性，它让我变得疑神疑鬼，脾气暴躁，让我不再信任别人。今晚，我会义无反顾的离开它。

这时，我听见城堡某处传来了轻柔的歌声，浑身开始发抖，是哪个女仆吗？现在是凌晨，还会有谁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唱歌？歌声大概是这样的：

白色的城堡，金色的砖墙

它看着你出生，见证你成长

它承载并吸收你每一滴泪水

它等待你将它从冰雪中解放

人民啊，失去了你坚强的臂膀

还能怎样等待他们渴望的曙光？

歌声凄厉而痛苦，我想象不到有怎样的人用她绝美的嗓音唱出这样的歌。我知道我应该抓紧机会赶紧离开。可是这首歌的歌词却迫使我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我开始迷惑我究竟在做什么。

这时，一个穿着白衣的身影来到我面前，然后，借助城堡夜晚墙上飘飘渺渺的烛光，我满含泪水看清了她的脸。”妈妈！“我轻声哭道，抱住她的腰，把疲惫的头靠在她胸口上。头发上湿湿的，我感到她的眼泪也一滴滴砸在我头上。”妈妈，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发生了些什么！格雷夺走了我的一切，她夺走了你，父亲，还有比安卡，最后连我的自由都被她夺走了……“

”我知道，宝贝，“她抽泣着抚慰着我，”我也看着呢，我全都知道。“

”妈妈，我不知道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打败她，我觉得自己太弱，非常的弱，“我说，”我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逃跑，然后再慢慢想办法。“这时，她狠狠的推了我一把，把我从她跟前推开。我看见她脸上露出她从来不曾有过的表情，那是愤怒，无奈和失望的混合体。

”我早该知道的，“她冷冷的说，”你是一个胆小鬼。“

我吃了一惊，妈妈从来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难道她的死亡把她的好脾气也带走了吗？我试图为自己辩解:"不是的妈妈！我不怕与格雷对抗，可是毫无能力的对抗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曾经是我太自大了，以为可以靠一己之力推翻她，可是如今已经被她逼到了绝境，她是女巫而我是凡人……”

“借口！”她往后推了几步，“我明白格雷是怎样的人！现在你是唯一知道真想的，你就这么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儿吗？城堡确实很可怕，待在小黑屋固然是寂寞的，但你从来没有去过城堡外面的世界，你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比城堡要可怕多少倍！”

我停住了，我不愿意反驳她的话，因为她是我最亲爱的母亲。但我忍受了足足半年的屈辱就是为了等这样一个离开的机会，难道就要因为这些理由而轻易放弃吗？妈妈说的话确实有道理，但服从命运继续留在城堡里只会是一种没有尽头的消耗，安全与自由，究竟哪个对现在的我来说更加重要？我尽力忘掉自己所处的境地，所有的思绪此时此刻把我的脑子环绕的一团糟，我尽力想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妈妈又伸出手想要碰我，我却避开了。因为我开始看清楚一个事实，贝丝并没有完全解除格雷的咒语。真正的咒语就在我面前，这个长得和母亲一模一样的幻影，格雷用这样的方式让我犹豫让我看不清自己该走的方向。真是巧妙啊，我早该想到的，真正的母亲已经永远躺在木头棺材里了，而另一个母亲藏在我心里，除此之外，任何出现在我面前的她，都不过是幻影罢了。“安心留在这儿，你没必要去冒险。”她温柔的声音再次出现。

我冷冷的伸出手，然后穿过她的身体，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凉，这就是格雷的巫术吧？她是用小把戏欺骗别人的高手。我说：“我会离开，然后寻找最好的办法回来……”

“你不必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是格雷。

刹那间城堡被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我感到有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我的身后，转过身，我看见格雷和城堡里所有的守卫都站在阴影里，像僵尸一样盯着我。她举着她的权杖，直直指向我：“如果离开是你最后的选择的话，你就不应该再回来了。”她冷冷的说，“你知道是谁出卖了你吗？”

我没有说话。

她向身后的人招了招手，一个女孩出现了，她脸上全是泪水，眼睛都哭肿了，我认出那是贝丝。她张开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格雷把她的舌头割掉了。

“这半年来小黑屋里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我全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多亏了这位小女仆，我没必要亲自到那个肮脏的地方看你，真是省了我不少的时间啊，不过她爱出卖别人的这个缺点留下也是个祸患，所以我割下她的舌头以绝后患也算能让你解气吧，毕竟你可是又一次被最好的朋友给骗了呀，”她高傲的昂起头，“这些年来，我尝试各种让你开心，想和你变得像以前一样亲热，可你冰冷的态度浇灭了我最后的希望。我知道你恨我，因为在你眼里，这个位置本来是属于你的！”说着她用权杖指着皇椅，“你姐姐离开以后你自以为父亲会把皇位给你，没想到半路出现了我，所以你才会这么恨我是吧？”

我不可思议的慢慢摇着头，她究竟是真的这么想，还是编出一个理由好杀死我？

“你这个可恶的人！”我咬牙切齿的看着她，恨不得冲上前去咬她的脖子，让她停止那套毫无根据的胡编乱造。

“我已经把你的身世告诉了城堡里所有的人，也把你那与生俱来的诅咒告诉了他们，这是他们所有人对你的裁决。”说着她走上前对后面所以人喊道，“说出你们想对她说的话吧！”

我一步步往后退，听见所有举着火把的人都齐声叫着：“绞刑！绞刑！绞刑！”

格雷用她那恶心的同情眼神望着我，然后摆摆手让他们停止呐喊。“但是，虽然我非常愿意对你实行绞刑，但是现在我留着你还有大用处，我知道你认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福瑞国的夏洛克，也知道你们一直在笔头上保持联系，去吧，去找他帮忙，转眼十三年过去了，两个国家之间的和平是时候结束了！”

“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也绝对绝对不会按你的想法去做的。”我朝她吐了口唾沫以表明我的不屑。

“随你咯，总有一天你会这么做的，因为初次之外你不会再有别的办法了，“她得意的走上前来，然后我只想说一句话，而这句话同时也是一个咒语：你永生永世都不能再踏进这个城堡半步！现在，趁我还愿意放走你，快离开吧！”说着她一挥权杖，城堡的大门被打开了。

我背起行囊，看了她和贝丝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往无边的夜色和自由的世界中跑去了。从这一刻开始，我被驱逐了，但也从这一刻开始，我的静点终于消失，我在黑夜中寻找方向，再一次冲进未知的森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