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房间去,”父亲指着我,“可不能让他们看见你。”说着他把我往房间里推,我装作乖乖的走进去,可等他离开以后我又披上斗篷溜了出去。我想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我想要晚上听见比安卡偷偷对我说她有多么讨厌那个叫做爱德华的自命不凡的王子,就算要她死也绝不会嫁给他。
我跪在墙壁后面偷偷观察着城堡的会客厅,它和平常很不一样。彩色的带子从屋顶一头挂到另一头,一盏盏金色的吊灯让大厅显得富丽堂皇。我看见父亲和格雷(我死也不会叫她“母亲”)坐在高高的纯金色椅子上,格雷穿上了母亲曾经会客所穿的华丽长裙,我很不愿意承认,此时的她真的很好看,但这不过是用巫术隐藏的外表罢了。在过去的一年中,她有许多次试图想要跟我说话,有时她会出现在我经常待的地方,有时她会把盛着草莓面包的盘子放在我房间外面,可它们最终的去处只是城堡外的马厩。我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我们还是当初那样子吗?可惜母亲的死已经远远让我超过可以忍受她的底线,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除非她可以让母亲回来而那是绝不可能的。
我听不清他们说了一些什么,只看见爱德华和另一个男孩坐在父亲的对面。比安卡安静的坐在格雷的身边,水蓝色的长裙让她显得十分娴静美丽,她知道我就蹲在墙后偷偷观察着,所以她望了我一眼,紧张的拼命眨着眼睛。我点点头,鼓励般的为她挤出一个微笑。
我偷偷看着爱德华,他的五官很好看,只是雕塑般的鼻子和紧紧抿着的双唇让他显得过于严肃,我极力想要从他身上找到可以让比安卡去讨厌的地方,可令人难过的是,居然找不到,可怕的是,凭借我生来的敏感和对姐姐丰富的了解,似乎从她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就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东西出现了,而爱德华,看起来也有同样的感觉。他不停的笑着回答父亲提出的问题,而比安卡却像真正的客人一样被晾在一边,即使她一言不发,但还是兴致昂扬的看着爱德华,有时甚至还理解般的点点头。
而那个陌生的男孩,只是把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一脸无奈的坐在椅子里,他的头发很黑很长,一直垂到肩膀上,给人一种慵懒不屑的感觉。他的五官不像爱德华那样严肃正经,而是像一个顽皮的邻家小孩那样被强行安在一个大人的位子上。他根本没有注意看周围的任何一个人,过了一会儿开始用右手拿着茶杯不停地转,左手甚至还在轻轻敲击着。我突然间好像遇到知音一般欣喜的瞧着他,多奇怪的人,不像那个满脸堆砌着笑容的爱德华,也不像如君主一般高高在上的父亲,只是默默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吉利国离我们不远,只要穿越边境的森林就可以到达,但是森林里面藏有什么古怪的东西我们都从来没有听说过,也许一个人独自走过森林不是什么好选择。十三年前我们国家的君王——我的祖父曾经与吉利国有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祖父也不幸死于战争。然而父亲登上皇位后却开始不断想办法修护两国的关系,战争暂时停止。虽然父亲不喜欢祖父的政治态度,然而为了纪念他为国家做出的贡献,他还是为我取了当年祖母的名字。我见到过祖母莉莉,是在城堡走廊墙边的肖像画上,母亲说,祖母注定会为我而骄傲。然而,每当看见画像上那双遥望远方的绿色眼睛,我就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祖母从不属于这里,她所向往的那个地方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别人知道。然而,当我不得不隐藏在黑色斗篷中经过她微笑着的美丽面庞时,我就明白到她其实与我一样,都被困在了这个地方。我不知道最终她有没有如愿离开这里。
我转过身把目光重新移回了客厅,比安卡坐在钢琴凳上,一双灵巧而修长的手在琴键上自由的跳跃着,从小时候起她就是母亲心中的宠儿,有着无与伦比的艺术天赋,据说这也是从祖母那里继承的。那我究竟继承了什么呢?或者就像所有人所说的那样,我真的只是姐姐身边的玩伴而已?
我喜欢看比安卡的指尖在琴键上自由的游走,那是一段优美旋律的开端,音乐是我人生的慰藉,我却对此一窍不通,父亲甚至不愿意为此花钱给我请一个宫廷教师,仿佛他知道我的愚笨会把每一个前来应聘的人都吓走。轻轻叹了口气,我坐在冰凉的大理石砖地面上,静静欣赏着从我梦中,以及祖母的梦中传来的音乐。
它可以将我们中的任何人带进一个不真实的世界。
钢琴声戛然而止,我看见那个男孩突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疑惑的盯着坐在墙边的我。可他什么话也没说,我只是看清楚了。
一双绿色的眼睛。于是我又转身走开,趁别人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偷偷溜回了房间。
我伫立在窗前,思绪不自觉的在辽远的夜空里徜徉游走,如果我可以离开这里呢?如果比安卡离开的时候愿意带上我呢?但我随即又摇摇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这是比安卡的幸福而不是我的,她可以离开自己可怜的妹妹去另一个国家作她美丽的新娘,不必看到这个国家在我们可怕的女巫继母手中会变成何番模样,她即将过上新的生活只要爱德华愿意娶她而这是不容置疑的。而我呢?姐姐离开后我要继续待在这个黑暗的屋子里度过人生剩下的时光,甚至更遭,没有了姐姐的保护格雷会开始折磨我直到我同母亲一样孤独的死去。但是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我发誓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然而那一天不知道何时会到来。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走进比安卡的房间,我想要同她讲话,想要告诉我的所思所想,也许她可以想办法带我走。然而我只看到一张空空的床安静的待在房间里。我这才想起他们昨晚约定好要去森林里打猎,父亲一定会找到更好的机会尽可能的与他的未来女婿在一起好好了解一番。而比安卡也会很高兴的和他们在一起,我只是一个被遗留在过去的人。看着空旷的房间我有一种被深深的被背叛的感觉。于是我躺在她柔软的床垫上,看着天花板上旋转着,无始无终旋转着的曼陀罗图案,随即又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我没好气儿的说。本来我应该更加淑女的坐起来同进来的人打招呼,而此刻的我丝毫没有这个心情。然后我又冷冷的想道,格雷对我这个缺点再熟悉不过了,任何时候只要我不想,就没有人可以让我恭恭敬敬的与之讲话。我不愿意听任何人的话,即使他们说上千遍他们是为我好也无济于事,没有人可以改变我。
“原来是你。”昨晚与爱德华一起的那个男孩走进门时惊讶的看着我,“我昨天看见你了,你为什么要躲在墙角边呢?你是比安卡的朋友吧,”看到我撇着嘴他又加了一句,“爱德华告诉我的。”
我什么也不想解释,如果我把自己的秘密和真实身份告诉他那么父亲一定会恨我一辈子。于是我直接拿起比安卡的枕头狠狠砸了出去,他接住了枕头,好像比先前更加不解了。“你要是把这件黑色的衣服脱下来可能会好看一点。”
他指的是我的黑色斗篷。
“如果没有它我会死。”我轻描淡写的说。然后走上前去把枕头拿了回来,抖了抖上面的灰尘把它放回床上。“我得了一种怪病,如果皮肤接触到阳光就会像火烧起来一样难受,还会出现许多很难褪掉的红色斑点。”每当人们听到这些话时他们总是小心翼翼的说我是一个可怜的人,我不喜欢被任何一个人同情包括眼前这个陌生人,可为了防止他的问题无止境的追随着我,只能决定把这令人难过的事告诉他。
“哦。”他也淡淡的应了一声,好像不觉得这个病有多么折磨人或者令人同情,也许见到的人太多也没有觉得这种小病是多么了不起“待在黑暗中有时也挺不错的。至少不会被晒黑。”说完他解释着自己进来的目的,“好吧,开个玩笑,我本来想看看比安卡在不在,爱德华已经在城堡的门口等着她了。清晨是狩猎的最好时光,至少在我看来。我是夏洛克,爱德华是我的堂哥。”
“夏洛克哦,王子的私家侦探。”我郑重的向他伸出手,“我是莉莉,这也是比安卡祖母的名字。”
按照正常人的礼貌习惯他应该握我的手才符合礼仪,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反而毫无顾忌的笑了起来,竟然没看到我正皱着眉头看他,或许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对的,他也是一个不懂礼仪,玩世不恭的人,“比安卡的祖母,哦,是她呀我想起来了,莉莉·黛妮思,我很小的时候看见过她,可惜早已记不清她的模样了,据说是本世纪以来最了不起的人。”如果眼前绝非幻觉,那么夏洛克那双绿色的眼睛跟祖母可以说是神似了,而他们竟然还见过面,这世界上该有多少巧合啊。
见我没答话他继续说道:“十三年前我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而我人生的第一个老师就是莉莉,当然我指的是比安卡的祖母,她真是一个非同凡响的女人,没有军队的保护,背着她的丈夫连夜穿过森林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劝和的,这可让国王大吃一惊,他根本不曾想到庞太城会出现这样一个勇敢的人。要知道当时正是混战时期,任何前来的敌方都只有面临被处死的命运,而她就一个人这样毫无防备的来到我们的城堡底下……”他的说话声越来越轻,眼神仿佛越过房间的窗户,穿越森林来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一天。
我从不曾听到任何人讲过祖母的故事,而第一次听到这个令我敬仰的名字却是从一个别的国家到来的人口中,我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后来呢?发生了什么,她被你们的人处死了吗?”
夏洛克好像对我强烈的好奇心感到惊讶,不过他还是喃喃说道:“国王敬佩她的勇敢,并没有处死她。但是他的丈夫,也就是比安卡的祖父为此感到十分生气,爱德华告诉我他是一个顽固的人,觉得皇后所做的事对于他的国家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所谓的劝和与投降并没有区别,所以莉莉所期望的和平并没有出现,她也再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国家,最后在我7岁的时候她不幸死于一场风寒。”说着他的眼眶变的微红,我没有想到一个我看来没心没肺,玩世不恭的男孩也有丰富的情感,也许祖母对他的影响远远超过了任何人。
“你一定很难过,对于她的离世,我从不知道她是这样一个人。”我小心的说道,父亲登基后祖母期盼一生的梦想得以实现,然而她所再也看不到的是,如今的国家竟掌握在另一个邪恶的女巫手中,她会想些什么呢?
“说实在当时有许多人无法理解她的做法,”夏洛克继续说着,好像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跟一个刚刚见第一面的人说了这么多话,“他们会把这当做一种背叛,觉得她背叛了自己的祖国。”
“不,”我急切的打断了他,“她是对的,我不会觉得这是背叛,如果我们明白哪样事情是对的就不应该产生任何的犹豫。”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夏洛克笑着点点头,“从小的时候开始她带给我的影响甚至超过了母亲,爱德华也是这样,我们佩服她的勇敢,她所表现出的疯狂只是别人所无法明白的理智罢了。”于是我们整整沉默了两分钟,他仿佛正沉浸于过往的回忆当中。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说着我头一次很礼貌的感谢他。
“天哪!我怎么跟你说了这么久,”他连忙拿出了怀表,“回去以后又要被爱德华说一通了,我最讨厌这个了。”这一瞬间他又从回忆中回来,变回了原来那个夏洛克,说着他准备与我道别。我很难过他马上就要离开了,也许我非常希望他可以留下来告诉我更多有关祖母的事情,甚至有关森林,吉利国,是啊,他一定去过许许多多的地方,许多我所不知道的地方。然而我不能请求他留下来,那样未免太过大胆了一些,于是我只能微笑着和他说再见。
可就在他要走出门的一刹那,突然转过了身,向我伸出手:“莉莉,你愿意过来加入我们吗?我是说,狩猎活动。”我吓了一跳,我可以吗,这肯定是父亲所不允许的,可我从来不喜欢听命于他。我迟疑着,不知该不该接受他的邀请。然而,另一个我却浮出水面,偷偷告诉我,这是在表面上打击父亲与格雷的最好机会,我可以故意不遵守他们为我定下的那些规矩,痛痛快快的出现在他们面前,而处于礼貌考虑父亲是绝对不会反对夏洛克的决定的,这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你可以穿着你的黑色衣服去,我保证森林里的光线不会太强。”他补充道。
“当然愿意。”我高兴的握住他的戴着白手套的手指。
于是十分钟以后,我骑在高高的黑色骏马上站在父亲与格雷的面前,最让我高兴的看见是他们一脸的吃惊与不安。我故意冲他们甜甜一笑,夏洛克一定会很疑惑我为什么要如此得意,然而这个景象真是再美妙不过了,违抗他们的每一个命令就是我人生的乐事。
“莉莉,你最好不要……”格雷斟酌着话语,我讨厌她总是装出的优雅语调,“森林里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她一定要来破坏我的得意吗?
还好这时比安卡开心的朝我奔来,用她修长的手臂拥抱着我:“莉莉,我昨天晚上还想着叫你一起来呢,可是父亲不允许,没想到你还是想办法出来了!我真是太欣喜了!”我也高兴的抱着她,比安卡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而明显换了一身装的爱德华则微笑的站在她的身后。然而,这一切都要感谢我的新朋友。
“莉莉!”夏洛克站在我的马匹下面,他的身高刚好可以够到我坐在马上的膝盖,于是他把一把制作精良的弓箭递给我。我小心的接过弓箭,笔挺的坐在马上,我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个即将走上沙场的女战士,然而我不是,不是骠骑国那伟大的王女伊欧玟,只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世面的人。
“太像了……”夏洛克看着坐在马上的我不自觉的感叹道。
“谁?”我疑惑的盯着他,看见他把马鞍披在一匹更高更修长,有着红褐色尾巴的马背上,这使他的头发看起来更黑了,也许昨天稍稍修剪过,没有第一次看见那么长了,只是垂在额前的那一缕把他绿色的眼睛给遮住了。
他一跃上马,看我还盯着他等待他回答,只好回答道:“比安卡的祖母,她刚刚穿过森林来到吉利国的那一天就和你一样笔挺的坐在马背上,我再没有见到比那更有气势的一幕了。”
我转过头,看着森林的入口:“也许有一天我会成为她。”
“哦?”他半是相信半是好笑的看了我一眼,骑着马进入了森林。我望着他的背影,为什么要小看我呢,或许我的确有些骄傲了,然而我明白祖母一定有她还未完成的心愿,如果她还在世,或者母亲也在世,她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告诉我,打败格雷,这是拯救国家与报仇雪恨的最佳方法。然而现在的我无法做到,等待,等待,我闭上眼睛反复告诉自己。
森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宽广和阴森,我想不出当年祖母究竟拥有多少勇气才可以独自一人穿过它,想必就是那不灭信念的驱使吧。我骑着马跟着进去,后面是父亲,格雷,比安卡和爱德华。
越靠近森林的内部,周围的环境就变得越黑暗,我把斗篷脱了下来,只有一两束光线从树木的枝桠间照射下来,这么少的阳光对我不会产生影响。夏洛克在前面带路,看来他经常在森林中穿行,对于它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这里的每一个人。我听见一阵奇怪的响声从我的附近传来。那不过是一丛被风吹动了的灌木罢了,我对自己解释道。
“食人鹿。”夏洛克看穿了我的心思,把弓箭指向灌木丛。
“食人鹿?”我吃惊的重复了一遍,“真的会吃人吗?”好吧,这真是一个愚蠢到家的问题,不过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会吃人的鹿,书中只提到过食人妖这种听起来更加可怕的生物。
“食人鹿在不受到攻击的情况下不会吃人,”回答我的是爱德华,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森林深处,“两百年被人类驯服后只存在森林内部,长时间在黑暗中生活后,视力与利齿都退化了,但少数食人鹿的速度惊人。”
我紧紧注视着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仿佛它会立马从里面跳出来似的。但我并不觉得害怕,我希望他们可以吃掉我讨厌的人,你知道是谁。比安卡和剩下的人都到了我的前面,格雷只是冷冷的瞥了我一眼,我压根不愿意去理会她的目光。
“看!”比安卡突然抓住我的袖子,指着一棵巨大的树桩,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我看着她指的方向,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一只鹿,我刚才看见的,速度太快,我没有看清楚它往哪个方向跑走了。”
我小声的安慰着她,我们都带着弓箭,而就算食人鹿突然扑上来也不会立刻致我们于死地。但她还是急促的呼吸着,不敢去看那棵树桩。我拍拍她的后背,越过树桩跟在夏洛克的身后。
树林变得越来越密,我快要辨认不清哪里有路哪里又突然伫立起一棵树,我盯着其中的一棵,我从不曾见过如此奇异的景象。好像被人砍下树枝后留下的疤痕,那棵树上布满了密集的椭圆形图案,每个图案的中间都有一个黑色的好似瞳孔的圆点,没错,就像一只只挣得大大的眼睛注视着经过身边的每一个人。我紧张的眯起眼睛,难道又是一个幻觉吗?在数不清的眼睛当中我分明看见了我自己,乱糟糟的棕色鬈发,蓝色眼睛,还穿着淡绿色的睡裙,等等,这景象非常的眼熟……可我从来没有穿过这样一条睡裙。
就在我想要张嘴告诉别人这个奇怪的景象时,比安卡突然大叫起来:“两个婴儿!两个刚刚出生的双胞胎!”我们都被她吓了一跳,我连忙调转马头想要知道她究竟看见了什么,原来她也正盯着那棵长满眼睛的树呢!“他们叫我……叫我……妈妈?”她疑惑不解的说道,随即脸唰的变红了。
“那是预言树,”夏洛克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的解释道,好像这种情况见多了,“每个人都可以从预言树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未来的一幕,其实这个不大准,我父亲有次看见自己从城堡的窗户里掉下来,可把他吓坏了,结果十多年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嘛,他一直都离窗户远远的。”
比安卡的脸看起来还是红通通的:“我看见了自己未来的孩子,太不可思议了!”她正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爱德华的反应呢,他看起来倒是镇定自若。父亲和格雷也只是在悄悄说着什么话,笑着把眼光不停的从比安卡与爱德华身上转换。而我却陷入了沉思,我的未来竟然如此平凡,只是换上了一条淡绿色的睡裙?我想起那个景象我曾经在过去的一场梦中看见过,就在母亲去世的那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不过看起来疑惑的不止我一个人,夏洛克也注视着那些眼睛,我不知道他的表情究竟是恐惧还是不解。
于是我好奇的靠近他:“你看见了什么呢?”
他回过神来,不自然的眨眨眼睛:“你先告诉我。”于是我把自己所看见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真够奇怪的哼!”他撇撇嘴,“我就不一样了,看见许多人站在吉利国的城墙下面。”
“只是普通人?”
“不,是军队,数也数不清的军队,我想不会是战争的预兆吧,但愿不是。”说着他骑着马继续向前,我对他说了真话他却对我撒了谎,那假装镇定的表情我一眼就可以看出,然而我并不打算追问到底,这很有可能是他的个人隐私。所以我沉默着跟在他后面。
仿佛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似的,他转过身对我说:“愿意赏脸来场速度比赛吗?”我皱起眉头看着他,这比赛也未免太不公平了,他对森林的熟悉程度至少是我的好几倍,我必输无疑。然而,我又看不惯他骄傲的面庞,拒绝不是莉莉会做的事。
“祖母保佑。”我在心里默默说道,然后扬起下巴点点头,他立马笑起来。
“把他们狠狠的甩在后头,”他又露出那种调皮小孩的表情,用树枝在我们面前的两棵树之间划了一道横杠,“这是起点。”说着他把马调整到正确的位置,我也依样画葫芦。可是驯马向来不是我擅长做的事,我用小腿踢了踢身下马的腹部,叫他向左转,可是这匹该死的马就像故意和我作对一样昂起头纹丝不动。
“哦,听话,杰姆斯。”那是马的名字,我摸摸它头部一边的鬈发,可没有任何起效。我气愤的叉起腰,开始踢马的小腿。它鸣叫了一声抖抖身子好像有意要把我甩出去,幸好我使劲的抓住了马鞭才没有让惨剧发生。
他笑的更厉害了,干脆跳下马,站在杰姆斯身边,“不能这样欺负他啊,莉莉。”说着他用手拍拍马的毛发,轻声和它说着话,我则是不耐烦的看着眼前这好似兄弟般的一对。防止待会儿斗篷从马身上滑下去我索性又将它穿在身上,在下巴处打了一个很难解开的结,想当初这又是格雷教会我的一个小技巧,她总说我的脚总会从靴子里面掉出来,于是不断地督促我学会耐心的打一个极其复杂的结。
哼,为什么我的过去总是会和这个可恶的人联系在一起?
这时夏洛克已经帮我把马调整到了正确的位置,他一跃上马,“准备好了吗?”
“一切到位。”我把马鞭握得更紧了,手心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可别踢你的马了!”他看似好心的提醒在我看来更像是取笑,不过我还是听话的点点头,注视着幽暗的森林深处,尽力不去想里面会还会有什么比食人鹿和预言树更加可怕和奇异的东西。
“开始!”他一甩马鞭冲了出去,我也紧紧跟在后面。繁茂而交错的树枝迫使我不得不俯下身防止撞上它们,夏洛克的马匹快速而谨慎的穿越在一丛丛灌木与带刺玫瑰之间形成的小路上,我要求自己跟他保持大约一米的距离,这样既不会被甩在后面也不会突然相撞。我用斗篷把自己的手臂遮住防止带刺的树枝划伤我的皮肤,我头一次觉得快马飞奔时的速度简直远远超过我的想象,但是这并没有吓到我,相反的,我感觉到一种从来不曾体验到过的自由,越来越猛烈的强风穿过森林的缝隙从我的脸颊上呼啸而过,好像我梦中,不,是祖母梦中所看见的那些越过山间,从远方而来的战马,它们高高扬起的侧脸在夕阳里慢慢变得模糊。
这是自由,无拘无束的味道。我贪婪的捕捉着从发间滑过的每一丝风,一种没有人可以抵挡住我的快感从心底油然而生,我想要什么?想要自由,多年的失望已经吞噬了我对摆脱怪病的希望,我只是想要离开父亲和格雷,我很想和比安卡一起去追随祖母的脚步,完成她还未完成的心愿,也许,夏洛克愿意带我走呢?
“夏洛克!”想到这里我在后面冲他大喊,想把骑在马上飞奔的他叫住,可是猛烈的风瞬间就把我的声音给带走了。“停下!停下,夏洛克!”我不停的叫着,父亲和格雷都不在,如果我告诉他我十多年来一刻不停想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的心愿,他会不会同意呢?也许这是我追随自己目标的唯一机会……“停下!”我猛地扼住了马。
他终于停了下来,一脸不解的看着我。“喂,比赛还没结束呢……你累了?”
“不,不是这个”我小心的想着合适的词语,“我是说……”
他环抱起双臂,等着气喘吁吁的我可以开口说话。
我抬起头:“我想说,朋友可以是一辈子的,你愿不愿意做我一辈子的朋……”就在我快要说完的时候,却猛然间看见一个黑色的阴影掠过了夏洛克后面的森林深处。他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似的舔舔嘴唇,奇怪我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不说话了。
“快看!”我指着他的后背,一只鹿站在阴影里面看着我。
食人鹿。
“什么东西?”他疑惑的调转马头,可是来不及了,那只鹿猛地向我们扑来。
我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举起弓箭对着食人鹿,心脏一下下撞击着,头脑一片空白。拉弓!一个声音在提醒我,射出去!我看不清夏洛克的样子,但是阴影里那头鹿不知为何突然静止在半空中,在我的眼里,它变成了我自己,穿着淡绿色的睡裙一脸惊恐的站在那里。
我惊呼了一声从马背上摔下来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