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泠从宁国公府回来到洛府时已过酉时,但发现原本只有两人守门的府门口多了许多人。
春诗初夏和青嬷嬷也察觉到有异样,眉头一皱,青嬷嬷开口问道:“都这个时辰了,这大门口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春诗也不解,但看到那堆人中有各院主子的贴身丫鬟,心中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而后又转头看着闭目小憩的洛伊泠,道:“小姐,府门口站着的是老夫人身边的金嬷嬷,雨夫人身边的彩儿,雨姨娘身边的彩月,看她们的模样,似乎在等人”
洛伊泠闻言,玉手轻挑车帘,看着那些丫鬟焦急败坏的模样,嘴角轻勾一抹嘲弄。
父亲今日去了城郊军营中操练士兵,要三日后才能回来,而今日洛府只有她出了府,这不是等她还能等谁?
没想到洛府那些不老实的,看到父亲不在府中,又想着法子来倒腾她了。
洛伊泠虽心神已定,但那精致的小脸仍是有些苍白,掀开车帘,缓缓走了下去。
金嬷嬷眼快的看见了她,小步跑了上来,语气还算客气道:“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老夫人这会正在静慈院等着您,您随老奴走一趟吧?”
春诗却是在一旁皱紧眉头,不等洛伊泠开口,便婉拒道:“金嬷嬷,现在天色已晚,我家小姐也累了,老夫人有什么急事非得今日说,明日说也不迟啊”
每次小姐去老夫人的静慈院都不会有好事,这会子这么晚了还让小姐去,肯定没安好心。更何况刚才在宁国公府被小黑那么惊吓,小姐的脸色现在都还没有好转,受了惊也伤了神,应该早早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实在不宜再去老夫人那里费心费神了。
金嬷嬷听她这么明面的拒绝自己,脸色有些难看了,“春诗姑娘这话就差了,全府的主子都到老夫人院子里去了,就连三小姐也不例外”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全府人都去了静慈院,若是洛伊泠不去,那便是藐视长辈,传扬出去,指不定被人说得多难听。
春诗自然听出她话里的深意,但今日她家小姐受到了这么重的惊吓,她实在不想小姐再去跟洛府这些牛马蛇神周旋,想要出口再次拒绝,却被一旁的青嬷嬷拦下了。
青嬷嬷虽也担心洛伊泠的身子,但心思比春诗深了些,见府中几位主子的丫鬟都在府门口等着洛伊泠,想来府中定是有事发生了。
于是,她开口问道:“不知老夫人这么晚了又是有何要事?”
“自然是要紧的事,不然也不会惊动全府人了。大小姐,您随老奴走一趟便知晓了”金嬷嬷前面一句是回答青嬷嬷的,后面一句是对着洛伊泠说的,随后她又上前几步,好心提醒道,“这件事与大小姐您有关,您可得紧醒些”
金嬷嬷倒是个左右逢源的人,一边替老夫人尽心尽力办事,一边还不忘提点洛伊泠两句,想要让洛伊泠承她的情,两边都不得罪。
洛伊泠自然懂得金嬷嬷的小心思,也不说穿,自然的应承了下来。
于是,金嬷嬷在前面掌灯领路,洛伊泠带着神色凝重的春诗往静慈院走去,初夏和青嬷嬷先回了汀兰轩。
路过府门口那些丫鬟身边时,洛伊泠明显的看到她们脸上皆是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看戏表情,这让洛伊泠觉得今日洛府肯定发生了什么。
一路无话的来到了静慈院,里面传来一道隐约的哭泣声,洛旎月那娇柔的安抚声也时不时的穿入洛伊泠耳中。
“姨娘不要伤心了,三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等长姐回来,就知道三妹妹为何会变成这样”
洛伊泠往屋内走去的脚步一顿,听着洛旎月这话,难不成洛涟漪出了什么事?
心中虽有疑惑,却面色不显,不急不缓的走进屋内。
屋子里,老夫人坐在上座,神色有些难看,雨夫人坐在下首座位上喝着茶,脸上看不出什么,但细看之下,却能发现她看到洛伊泠进来时,媚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洛旎月站在雨姨娘身旁轻声宽慰,时不时的细心替雨姨娘擦拭脸上的泪珠,丝毫没有嫡女的架子。
洛伊泠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屋子中央,被水莲水碧用轮椅推着来的洛涟漪身上,俏眉紧皱。
洛涟漪的全身长久不能动弹,有了明显的肿胀,因这段时日来只能吃流食,人也日渐消瘦,还算俏丽的小脸也失去了以往的光泽嫩滑,之前被洛伊泠扇了两巴掌的脸红肿得五官皱在一团,眼角和额头居然还隐隐有些褶皱,竟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洛伊泠清澈灵动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她用银针点了洛涟漪的穴位,只是让她半月不能动弹,可并不会让她容颜老去啊。如今乍一看她那枯萎的脸,简直比雨姨娘她们还显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旎月看到她来了,大松一口气,忙上前拉着她,声音娇柔却很能让人听出其中的焦急,“长姐,你可回来了,你快看看三妹妹吧,她如今怎么有了衰老之相啊?”
洛伊泠冷眼一凝,猛抽回手,越过她,走到洛涟漪身边,想要查看一番,不管自己再怎么厌恶洛涟漪,她始终都是父亲的女儿,她不想让父亲为了她们俩的事伤神。
雨姨娘这时也反应过来,看着洛伊泠走近,一把推开了她,眼中的恶毒一览无余,“你别过来!洛伊泠,没想到你这般歹毒,居然敢残害姐妹!怎么?你现在是不是又想来害涟漪?!”
继而,她又回头望着洛涟漪,满脸哀伤和绝望,“可怜我的女儿,小小年纪却遭到如此伤害,这以后可怎么活啊?”
洛伊泠被她这用力一推,身子有些不稳的退了几步,春诗见状,忙上前去搀扶,看着雨姨娘脸色有些不好看,站出来为自家小姐辩护。
“雨姨娘这话未免有些过大了,三小姐藐视尊卑,还毁了夫人最爱的墨兰,我家小姐只是让她半月不能动弹,这已算轻罚了,何来残害一说?请雨姨娘慎言!”
雨姨娘闻言,疾言厉色的回道:“轻罚?你们自己看看”她指着洛涟漪的脸,“之前被洛伊泠打的两巴掌已经过了半个多月前都还没有消,反而红肿得厉害,原本白嫩的脸,现在都枯黄得吓人,脸上还有了长了皱纹,这不是残害是什么?!你说洛伊泠只是让涟漪半月不能动弹,那为何半月已过,涟漪仍不能行走自如,反而变得这番鬼模样?你倒是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春诗也看到了洛涟漪一副老态样子,被雨姨娘这一问,瞬间有些哑口无言,但她相信这绝对不是自家小姐造成的。
“这……这不关我家小姐的事,我家小姐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雨姨娘听她这话,一双怒火的媚眸瞪着春诗,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分,“她不会做谁会?!别以为她这几个月性子转了些,我就忘了她嚣张跋扈的本性,这样的事只有她做的出来!你这贱婢与她一伙的,自然帮她说话”
“你……”
“春诗,不要再说了”
洛伊泠出口阻止,令春诗一愣,“小姐?”
“你先回去,这里有我一人就够了”
说着,她还转过身去,对着她无声吩咐几句,春诗顿时心领神会,离开了静慈院。
在座的人对此丝毫不在意,她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洛伊泠的身上。
只见她不顾雨姨娘的阻拦,拉起洛涟漪的袖子,食指和中指便搭在她的手上,为她诊脉。
虽说她学医不久,但有了前世的基础和这段时间的教习,她还是能从脉象中诊断出一二。
而洛涟漪这脉象明显有些不对劲……
洛伊泠把着脉,眉头一皱,暗暗琢磨着洛涟漪古怪的脉象。
一旁的雨姨娘看她这副皱眉沉思的模样,眼皮一跳,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感觉若是再让洛伊泠这样诊脉下去,说不定真能看出什么。
雨姨娘急忙把洛涟漪的手从她手中拉开,有些恼怒道:“连府中的吴大夫都诊不出病症,你以为你能?不过是跟着于丘神医学了几个月的医术,你以为你就能从脉象中看出什么?洛伊泠,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你害得涟漪这番模样,我要你为此付出代价!”
说完,她狠狠地剜了洛伊泠一眼,转过身对着上座一直不语的老夫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神色哀痛。
“老夫人,涟漪是您疼爱的亲孙女啊!如今她这般模样,您可得为她做主啊!”
老夫人闻声,嘴角轻微动了几下,最后又有些沉默,倒不像以前那样急着怒骂洛伊泠。
自从上次洛天羽的那番警告,老夫人对洛伊泠仍没有好脸色,但也没有动不动就出口责骂,明显的收敛了许多。
老夫人的态度让洛府上下都看在眼里,虽有疑惑,但也不敢多问,免得触了老夫人的霉头。
雨姨娘见状,心头一沉,目光突然转向身旁的洛旎月身上,媚眸中泪光溢出,恳求道:“二小姐,您和涟漪关系要好,婢妾求您帮帮涟漪吧,不要让她就这么白白被人害了!”
洛伊泠见她瞟过来那一眼中的阴毒,还有她后面那句暗指的话,眼眸幽深,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洛旎月见她求助自己,脸上露出为难,又看着一旁毫无愧疚的洛伊泠,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眸色一闪,转而又对着上座的老夫人,缓缓道:“祖母,旎月真心希望一家人能和乐相处,但长姐对三妹妹这惩罚,旎月也觉得有些重了。女子最在意的本就是自己的容貌,若是容貌受损,不说三妹妹以后难以找个好人家,恐怕三妹妹也会受不了打击自尽,这是旎月最不想看到的”
她的一番肺腑之言,也让老夫人神色变了,只听她又对着洛伊泠道:“长姐,雨姨娘也是心系三妹妹,刚才的话说得有些重,但如今三妹妹这般模样,确实和你脱不了关系,于情于理,你都要负一些责任,不然这事传扬出去,对长姐你的声誉也是有损的”
瞧瞧这话,说得看似为她着想,实际上不就是逼着她承认洛涟漪这般惨状是她所为吗?若是她就这么如她所愿承认了,不仅让老夫人她们有充足的理由重罚她,而她从此真的就背上了残害姐妹的污名。到时候父亲就算知道了此事,也不能出面维护她了。
果然是好计算!
洛伊泠也看出来了,今日有人利用半月前她教训洛涟漪的事陷害她,只不过她不确定是在座的哪一个设计的,或者说,她们合力一起……
脑中思绪万千,也不过几息之间她便理好头绪,神色淡然未变,对着洛旎月,语气平淡,但也有一丝寒意在其中。
“你这话是认定洛涟漪变成这样,是我害的?”
洛旎月神色一闪,“旎月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眼见为实……”
“眼见为实?怎么我看洛涟漪这副模样,倒像是中毒,而非我封她穴位所致?”
洛伊泠似是冷讽声响起,继而又道:“吴大夫也是京都有名的大夫,虽比不上我师傅医术精明,但医术也算是过得去的,怎么他就把不出洛涟漪脉象异常,莫非,吴大夫的医术只是虚名?若是如此,我们洛府也要不得这些徒有虚名之人了”
洛伊泠可没忘了,当初她生病,初夏去吴大夫那抓药,却被吴大夫欺负的事,如今正好碰上洛涟漪这事,倒是可以把这事了解了。
更何况,吴大夫与雨薇身边的人有暧昧关系,她倒是想看看雨薇是何态度。
在座的人听她这话不约而同的都望向她,神色不一,但有两人的眸色中闪过慌乱。
洛伊泠把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勾唇一笑,这笑容有些耐人寻味。
雨姨娘听到她说洛涟漪是中毒所致时,脸色一变,继而又露出一抹质疑,语气很是不善道:“你简直是胡言乱语,吴大夫学医数十年,他的医术可是公认的,他都诊不出涟漪中毒,你就能诊出?简直是笑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把害了涟漪的事实推到莫须有的中毒上,好让你洗清嫌疑,洛伊泠,事到如今,你还敢如此嘴硬!”
一旁本打算看好戏的雨薇,在听到洛伊泠要赶吴大夫出府时,神色一滞,见雨姨娘开口,她也自然的接了话,“雨姨娘说得有理,洛伊泠,吴大夫是我们洛府的老人儿了,这么多年来,他给我们看病从未出过差错,如今怎么偏偏到你这事上就出了问题,这怎么看都有些嫁祸”
洛伊泠凝眸,雨薇现在这般明显的维护吴大夫,恰好证实了她与吴大夫之间肯定有什么,不然为何洛伊泠提出驱赶吴大夫时,她就忍不住为他说话。
洛伊泠心知这一点,也不说破,她倒要看看雨薇和吴大夫之间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见洛伊泠沉默不言,雨姨娘更加确信刚才她所言不真,心下大松了一口气,刚开始她看到洛涟漪这一天天衰老下去,很是异常,叫来吴大夫诊脉一二,确认并没有毒,她虽信了,但心中仍有担忧。但如今洛涟漪已经是这样了,她就只能把这一切都推到洛伊泠身上,她就不信,一向看重子嗣的洛天羽知道洛伊泠残害姐妹后还能对她这般疼爱。
如此想着,雨姨娘脸色稍缓,对着上座,听到她们话后,脸色很是难看的老夫人,两眼含泪,跪地请求道:“老夫人,您看看,她不肯承认就罢了,还把罪名推到吴大夫身上,那吴大夫当初可是您举荐进洛府的,她这么说,不是在说您识人不清吗?可怜我的涟漪,被人害了,我们却任由害她之人逍遥法外,婢妾真是替涟漪难过啊!”
若是洛涟漪如今这般模样让老夫人对洛伊泠起了怒意,那雨姨娘说得这番话,便是把她强压下的怒意爆发出来。
老夫人是洛府除了洛天羽外,最有权威的人,这么多年来洛天羽不在府,老夫人便是这府中权力最高的人,因此也让老夫人养成了强势爱面子的劣性,对于别人质疑她做的事或者提拔的人,老夫人绝对是不能容忍的。而吴大夫确实是她当年外出上香,途中犯病被恰巧路过的吴大夫救治,她便把吴大夫带回洛府当起了府中客卿大夫。
再加上这段时间洛天羽对洛伊泠的态度,让老夫人对洛伊泠的态度恶劣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哼,凶手想逍遥法外?那就先问问我肯不肯!”
说完,她的目光直直落在洛伊泠身上,凌厉又含厌恶,“洛伊泠,涟漪如今变成这样都是你造成的,休要乱怪他人。原本想你若是直接认下害了涟漪的事,我便开恩宽恕一二,没想到你到现在嘴硬不承认,竟然还想脱罪他人,简直不可饶恕!既然如此……来人,把洛伊泠拖下去杖责三十,每日把女则抄百遍,从此禁足汀兰轩,不得出府,从此府中再无她这个大小姐!我洛府绝不能有如此恶毒之人!”
外面闻声而入两个护卫,领了一声命后,便要把洛伊泠带下去施刑。
却只听到一道嘲讽声响起,“呵呵,恶毒?老夫人居然这么说自己的孙女,老夫听了都觉得寒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