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至,整个荣国公府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前院大厅内
荣国公一脸阴沉的坐在主位上,荣国公夫人坐在身侧,脸色同样的凝重。
“走水原因可查清了?”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袭黑衣的荣彦,听到父亲的问话,皱着眉,阴寒的眸中闪过一道血芒,回道:“查清了,是府中厨房的烧火丫头不小心把厨房给点着了,正好烧到了旁边的柴房,又因顺风,火势才蔓延极快,烧到了后院”
“让人查探四周,可有异状?”
荣国公对于他说的火因并不上心,他担心有人放这把火别有用心。
什么时候不走水,偏偏在今日荣国公府邀请众高门子弟时出了事,这怎么看都觉得蹊跷。
荣彦听他问起,点了点头,冷眸一凝,“在满芳阁那处,发现了打斗痕迹,守在那里的暗卫不知所踪”
“什么?!那房中可有人动过?!”
荣国公大惊失色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难掩惊慌之色。
“并没有,打斗的地方是在满芳阁外”
荣国公闻言,这才刚松了一口气,听到荣彦未说完的话,脸色一白。
“但囚叔不见了”
荣国公身形一颤,嘴唇抖动,“囚叔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满芳阁失火之前”
荣国公一听,直接跌倒在椅子上,心中惊惧不已。
囚叔可是大凌数一数二的暗卫,鲜少有人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还是那位的贴身暗卫,这要是让那位知道囚叔失踪了,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到底是谁?!
荣国公突然想到一个人,神色突变。
楚王!
原先他还有些疑惑,以楚王的个性,不会出席宴会,更何况自从他腿伤着以后,更是闭门谢客了,但没想到这次他却来了,也是在他今日离开宴会后才传出走水的事……
“失火时楚王在何处?”
荣国公急切地问了句。
荣彦听他问起楚离锦,不明所以,但很快就回答了,“楚王离席后直接回楚王府了”
“你可确定?”
荣彦先前就得了父亲指示多加注意,见他不信,沉声肯定道:“自楚王入府我便派人盯着,寸步不离,亲眼见到他回了楚王府。”
不是楚王?
那会是谁?
荣国公只觉头脑混乱,一时间沉思不语。
荣彦从未见他如此失态,不由疑惑的问道:“父亲,满芳阁到底有什么?让您这般紧张?”
何止是紧张,满芳阁那个院子就是荣国公府的禁地,除了父亲和母亲外,任何人严令靠近,还派了许多武功高强的暗卫在暗处守着,很是重视谨慎。
谁知荣国公听到他这话,严厉斥责道:“这些现在不是你知道的时候!彦儿,有些话尽管在府中也是不能乱说的,你要切记这话!”
荣彦一愣,乖乖听话道:“是,孩儿谨记”
他虽不解父亲这话的意思,但见向来对他和颜悦色的父亲如今变得这般严词肃然,也知晓这事是府中的密辛,不到万不得已,父亲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子女。
荣国公见他眼中并无不满之色,脸色稍缓,有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彦儿,你是府中唯一的嫡子,也是长子,为父对你的期望很大,不想你步为父的后尘”
“本来我们荣氏一族可以摆脱命运,却不料……”
话说一半,荣国公却神色悲痛的止住了嘴,一直静默的荣国公夫人心如明镜,脸上也浮现沉痛的神色。
但想到今日宴会上的那个人,荣国公夫人脸色一顿,神色莫明……
……
翌日。
洛伊泠不急不缓的走去静慈院,老夫人今早让人来禀告,居然让她去请安?!
但转眼一想,便明了了,恐怕老夫人让她请安是假,探听虚实是真吧,昨日她在宴会上大放异彩,颠覆了所有人对她的认知,老夫人怕是听闻此事,想要确认一二。
走进静慈院屋子里,毫无意外的看到了洛旎月和洛涟漪两人。
向前走了几步,给老夫人行了个请安礼。
“我听月丫头她们说,昨日你在荣国公府的赏花宴会上大出风头,还得了五皇子的青睐,赠画与他?”
老夫人坐在上位,一双浊眼从洛伊泠进来就变得晦暗莫名。
她昨日便听两个孙女说起宴会的事,原本不甚在意,但今日早晨,她让金嬷嬷去府外办点事,却听到很多人都说她的这位大孙女是如何的才识过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才觉得自己的这位大孙女与以往不同了。
洛伊泠来时便知她让自己来的目的,也不藏拙,点头承认,“确实如此”
老夫人见她承认,脸色一变,严厉斥责,“荒唐!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可与外男赠画,而那人还是皇子,要是让人传出私相授受的坏名,败坏了你两个妹妹的名声,我不会放过你!”
“洛伊泠,你真以为在赏花宴上大出风头,洗刷了你以前不好的名声,就可胡作非为了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还有没有洛府?!”
没想到老夫人关心的不是自己为何突然间就精通诗画,她担心的是自己私自赠画给凌钰卿会败了她两个宝贝孙女的名声。
洛伊泠心中嘲讽道,对于老夫人的动怒和恶言相向,很是淡然,脸色都没有丝毫变化。
“老夫人,你这话就说得过头了,我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画赠与五皇子,有荣国公府为我作证,怎能说我是私相授受?”
顿了顿,看着老夫人神色一愣,冷笑一声,又道:“我在宴会上一举成名,为的就是让洛府增添好名声,老夫人又怎能说我不把洛府放在眼里?”
“我……”
“老夫人总说我给洛府丢脸,为何这次我明明给洛府争光,你却还是不满意?”
“混账!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
她的话还没说完,洛伊泠便打断了她,眼中的冰冷,让老夫人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只听她道:“老夫人,人心是肉长的,不是铁做的,身为祖母,你的心都偏向了你娘家生的孩子,半点没我的份,你却还想奢望我对你言听计从,老夫人,你不觉得你自私得过分了吗?”
话一说开,便觉身心一松,看着老夫人被自己说得得哑口无言,却仍瞪着一双浑浊的怒眸,想来她到此刻仍认为自己做的没错。
洛伊泠心中隐隐有了一丝怒气,说话也不怎么客气,“我母亲对你如何想必老夫人心里明白,而她是怎么死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老夫人却如此苛待我,你就不怕午夜梦回时母亲入梦找你讨说法吗?!”
老夫人听她这话,恼羞成怒的拍案而起,“你胡说什么!你母亲是生你难产而亡,怎会与我有关,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老夫人清楚不是吗?”
“你!……”
“祖母”
见两人箭拔弩弓,洛旎月便站出来当和事佬,忙出声止住老夫人要说的话。
这才看向笔直站着的洛伊泠,眸色一紧,故作伤心道:“长姐,祖母纵使再如何,也是我们的祖母,你怎么能这么顶撞她?若是被人传出去,你刚刚得来的美名就要毁于一旦了,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继而又走过去,帮着老夫人顺气,轻声宽慰着,“祖母,您也别气了,长姐虽说言语有些冲撞,但她说的也没错,赠画五皇子之事所有人当场都看着呢,并不会惹人闲话,若是长姐昨日不把画赠与五皇子,以五皇子爱画成痴的性子,恐怕今日他就得到我们洛府来要画了,只怕这非议更大了,您想想看,父亲深受皇恩,若是皇上以此误以为父亲与皇子之间有勾结,那后果……”
不要洛旎月明说,老夫人便知道后面的意思,心下不由冷汗连连,脸上的怒容顷刻间消散,只余一脸幸然。
“还是月丫头识大体,祖母倒是糊涂了”
洛旎月轻声一笑,“祖母这是关心则乱,可见在祖母心中还是有长姐的,长姐这下可说不得祖母偏心了吧?”
说完,还回头看着洛伊泠,眸中带笑,让人察觉不到她心里想着什么。
洛伊泠闻言,也只是轻声冷笑,并不接她的话。
一旁看热闹的洛涟漪见气氛缓和,不由撇撇嘴,脸上露出一抹失望。
她巴不得洛伊泠惹怒祖母,让祖母严惩她,这样她才甘心一些。
昨日洛伊泠那般出尽风头,她就嫉妒得发狂。有一个洛旎月就算了,现在就连洛伊泠这被人耻笑的废物居然也咸鱼翻身,越过了她,那她以后岂不是都得活在她们两个嫡女光环之下?
想到这儿,洛涟漪看戏的脸色一变,心中的嫉妒在疯狂增长。
老夫人听进洛旎月的劝说,脸色好了不少,看着洛伊泠的眼神仍是不待见。
把洛旎月拉坐在自己身边,说出了把她们三人唤来的目的。
“再过三日便是你们父亲回京的日子,到时就你们三人去迎接你们父亲,记住,不可随意抛头露面,坏了洛府的名声!”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针对洛伊泠的。
三人应了声是,老夫人便把她们打发了。
……
三天很快到来,洛府上下也热络的忙活了起来,洛府的大门前,车夫赶着几辆马车在门口等待着。
今天便是洛府主人,洛天羽班师回朝的重要日子,近日听说,皇帝也派了一名皇子前去迎接,这等殊荣,并非人人可有的,只因他洛天羽,是大凌的不败战神。
洛伊泠早早的收拾一番,便出了府。今日的她面色红润,眉眼带笑,一身水蓝色撒花纯面百褶裙,一根粗细均匀的乳白色流苏腰带显出芊芊细腰,宽大的广袖下的玉手交握在腹间,裙上绣着几朵幽兰,清雅高贵,淡然而立。
洛府守门侍卫见了她,立马恭敬的低下头,行了个礼。
春诗和初夏两人跟在洛伊泠的身后,手中拿着一些东西,与自家小姐慢慢的走出洛府大门,上了马车。
“小姐,去迎接老爷又不要多长时间,您带糕点吃食过去干什么啊?”初夏一上马车,便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春诗则是把小姐吩咐的东西放好,低着头,做事很是认真。
洛伊泠闻言,转过头,眼中带着一丝怀念的笑意,语气不由轻快了许多,“自然是拿来吃的”
初夏不经疑惑的看着她,就连春诗也是一脸的不解,但看她们家小姐闭口不言的样子,她们便不再多问。
洛伊泠看了她们一眼,嘴角轻扬,扭头看向窗外。
不多时,洛旎月和洛涟漪相继出了府,上了马车。
……
不仅是洛府重视洛天羽的回归,就连京都的百姓也纷纷赶往城门处,迎接他们大凌的不败战神。
洛府的马车赶在百姓来时,便已停在城门口。
洛伊泠挑起窗帘朝外看去,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为的都是迎接他们的战神回归。
洛伊泠想到洛天羽,心中很是矛盾。
前世她和父亲的关系一直很僵,她怨恨父亲母亲尸骨未寒便急急娶了继室,而父亲也因她的出生让母亲难产而亡一直抱有心结。
她本以为父亲是厌恶她的,不然为何她回到洛府后,他把她打发到最远的院子,还对她不闻不问,任她被老夫人她们欺负,反而对洛旎月疼爱有加?
但嫁给凌钰轩,她才慢慢发现,父亲对她的爱很深。
为了她,父亲放弃了保皇党的中立派,成了凌钰轩一派,为凌钰轩尽心尽力的拉拢势力,为的就是让她在凌钰轩府里的地位更高些,不受人冷眼。
而助那渣男登位后,父亲却成了他登基的第一个挡路石子,除之而后快。
虽然父亲对她做的种种,她很感动,但父女俩多年的心结并不是想就能解开的,更何况他们中间还隔着洛旎月这个人……
正在洛伊泠神游之际,忽然外面有了一些说话的声音,接着她的马车里多了两个俊俏的公子。
“哟,这位小妞看着挺水灵的,敢问是哪家姑娘?等明儿我便让家里人上门说亲,娶你这小娇娘过门”
一道轻挑而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洛伊泠回过神看着她这一副翩翩公子又戏风满满的打扮,脸上的伤感全无,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就连一旁的春诗和初夏见是她后,也放松了警惕,听到她这调戏,也不由捂嘴轻笑。
来人见洛伊泠一眼认出了她,不满意的哼了一声,道:“你这死丫头!就不能配合配合老娘一下嘛!老娘这可是学了好久的啊”
洛伊泠闻言,俏眉轻挑,“难怪这段时间不来找我,感情是去和戏子厮混去了?想不到四大公府之首的华国公府大小姐居然喜欢唱戏,若是让世伯知道了,你少不得一顿痛骂”
公孙兰心此刻一身白色男装,手中折扇不紧不慢的挥舞着,若不是她那娇小的身躯和一脸女相,就凭她这副轻挑的好色样,恐怕谁也认不出这是一个女子。
听到她这话,公孙兰心嗤鼻一笑,拿起桌上为她准备的点心大口的吃了起来,这才道:“我父亲他早就知道了,不然你以为老娘今天还能溜出来找你?”
“那他还能让你学唱戏?!”
她怎么不知道,一向严谨且注重礼仪的华国公居然会让他的女儿与戏子混在一起?
公孙兰心看她一脸不信的神情,有些生气道:“怎么?在你眼里老娘就这么怂?”接着她想了想,又道,“就算老娘怕他,他不也怕我祖母吗?这叫一物降一物,有我祖母在,我父亲不足为惧!哈哈哈,老娘可是难得的扬眉吐气一番,以后我父亲要打我,我就往祖母那里躲,他就不敢把我怎么样了,啊!老娘就是这么聪明!”
洛伊泠摇头失笑,对她这性子很是无奈。
公孙兰心带来的贴身婢女叶子,听到她家小姐这理直气壮的话,不由捂脸。
她家小姐哪里都好,就这没心没肺,少根筋的性子真是让人着急啊!她怎么能当着洛府大小姐的话说自家亲爹的坏话呢,若是被国公爷知道了……叶子不敢再往下想。
洛伊泠看着眼前开怀大笑的公孙兰心,心中暗叹:重回一世,真好!
洛伊泠和公孙兰心能走到一块,不仅因为家世相当,最重要的是两人的脾气相投。
重生前,她的性格也是大大咧咧,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性子,而那些整日待在院子里的那些闺阁小姐不喜她们这样毫无端庄可言的人,是以她们两个在没有遇到之前都没有人愿意和她们深交。
她记得她们相遇是在七岁那年,洛天羽又出征打仗,而她一个人在洛府处处受人冷落,于是经常偷跑出去玩,便遇到了公孙兰心,她也是偷跑出来的,两人也投缘巧遇了好几次,于是一拍即合之下,便成了手帕交,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公孙兰心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以前可没见你这么迫不及待的模样?”
洛伊泠微微一笑,“今时不同往日了,自然要早来等着我父亲归来”
公孙兰心被她的话惊得咽到了,猛咳几声,面色涨红,许久才缓过劲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不恨你父亲了?”
洛伊泠淡笑不语,公孙兰心见状也压下心中的疑惑,知趣的不再多问,两人便把话题扯到其他地方去了。
一道渐行渐近的马蹄声忽然传入耳中,打断了她们两人的谈话,挑起窗边的帘幕,便看到被京都护卫清理出来的宽道上,策马而来一位紫衣男子。
公孙兰心见来人,嗤声一笑,一双圆润的大眼中满是轻蔑,“我倒是谁呢,原来是滥情的四皇子,皇上还真看重他,让他来迎接有功之臣”
洛伊泠听出她话中的不屑之意,轻笑摇头,“你这张嘴还是管好些吧,小心哪天祸从口出都不知道”
本是打趣的一句,却不想真的应验了,只不过这是后话了。
公孙兰心瞪了她一眼,“你怎么变得这么文静啰嗦起来了,都快赶上我家那老头了”
洛伊泠闻言失笑,随后又把目光看向停马驻足的四皇子身上,脑中他的消息一闪而过。
四皇子,凌钰萧,安贵妃的儿子,长着一张女子般貌美的脸,性格也偏向阴柔,与有些阴寒的荣国公府荣彦相比,少了些铁骨铮铮的男子气概。
想起前世他的下场,洛伊泠替这位皇子感到可悲。
谁能想到,唐唐大凌皇子,会因女子永无继位之可能。
可见,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否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在凌钰萧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一道道整齐响亮的马蹄和脚步声渐渐渐响起,即使在这喧哗之声中,也能一耳听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