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谈论声戛然而止,众人齐头望去,一直未现身的荣国公夫人携同她的子女一同来到了湖心亭。
众人抱着极大的好奇,纷纷站起,想要看看从不显露人前的荣国公府少爷和小姐究竟长什么模样。
只见一名身着华贵常服的荣国公夫人走来,步子沉稳,脸上露出适宜的微笑,倒是让她的面容褪去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暖意。
这荣国公夫人怕是习武之人!
凌钰卿见她步子沉稳有力,手虽交握在腹间,但那一举一动无一透露出她会武功。
又回头望了眼楚离锦,后者居然抬起了头,目光直视荣国公夫人。
除了他们两人,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荣国公夫人的身后,一男一女的身上,就连洛伊泠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那少女身上,神色莫名。
那男子便是荣国公的嫡长子,荣彦,只见他身着黑色长袍,通身的黑只有腰间挂着那一抹白玉做修饰,显得干脆利落,面目遗传了荣国公,虽俊美,但却肃冷。
他眼眸一扫,眸中的阴寒自然流露,让人见了不由觉得似是被毒蛇盯上一般的恶寒。
但他身旁的女子气质却与他截然相反,似是不是人间烟火的清冷仙子。
少女身着藕色烟水百花裙,裙身巧妙的勾勒出她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上挑的杏眸,少了少女的稚嫩青涩,多了抹大方沉稳,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不染而红的朱唇,皮肤白皙细腻,款款而来,嘴角勾起轻微的弧度,但那笑却让人感觉远在天边般的虚幻。
众人见状,倒吸了一口气,心中暗叹:好美的人儿!
但洛伊泠心中确是惊异不已,不由看向身旁同样有些诧异的洛旎月,心中不由深起一抹怀疑。
荣国公夫人似是察觉不到众人惊艳的目光,直接领着一双儿女,来到男席这边,对着楚离锦和凌钰卿两人行礼告罪。
“臣妇荣氏,拜见楚王,五皇子,臣妇迟来,请王爷恕罪!”
“荣彦拜见楚王,五皇子!”
“挽月拜见楚王,五皇子!”
凌钰卿见楚离锦此时已经把目光从荣国公夫人身上移开,又低着头把玩玉佩,似是不想多语,无奈,只好他开口了。
“夫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宴会还得需要你这个主人才能继续下去”
“谢五皇子”
三人谢礼起身,荣彦便坐去了男席,而荣挽月跟着荣国公夫人到了上座女席那边就坐,她就坐在荣国公夫人身旁。
因这次本是女眷的赏花宴,但因邀请了男眷也不好像以前那般无拘无束。
荣国公夫人这时站了起来,对着众人道:“今日邀请各位前来,一是荣国公府这些年都深居简出,与各位来往不多,因此,想要借助此次赏花宴和各位混个脸熟”
众人闻言,不由一愣,听这荣国公夫人话里的意思是,荣国公府不再保持神秘,要走进京都贵族圈了?
没等众人消化完,她便又扔了一个惊人消息。
“这其二,大家也见到了我和国公爷的一双儿女,都已到了婚配年纪,所以今日邀请各位前来,是想把我的这双儿女带给大家认识认识”
原来这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宴会,目的是为自己的一双儿女择选良人啊!
众人恍然大悟。
荣国公夫人锐利的目光轻扫,众人神色印入眼里,开颜一笑,接着启唇又道:“好了,下面我们就按寻常的赏花宴会规矩来吧,若有兴趣者也可施展才艺,图个开心,这次赏花宴有各位公子少儿郎的参与,望我们大家闺秀们不要羞怯的好”
众人听出她话中的打趣,也纷纷附和着,因她和她的一双儿女到来而凝固的气氛得到了缓和。
“今日是荣国公府举办的宴会,那我就先让我的一双儿女开个场,接着大家可得踊跃表现,莫辜负了各位今日的兴致”
众人闻言,知晓她话中之意。
其实哪一场宴会不是隐藏的相亲宴会,每次的宴会都会显露才艺,或者才艺比拼,拔得头筹的人不仅会有奖励,而且还能在众人面前露个脸,给人留下好印象,若是在宴会上有相互看中的,便可回府让父母提亲说媒。
荣国公夫人话一落,只见刚刚还在男席坐着的荣彦,手掌拍桌,腾空而越,便到了中央的空地上。
“母亲,孩儿先上吧”
荣国公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荣彦便开始动起手来。
只见他手握长剑,剑随身动,撤步劈剑,仆步横扫,一招招凌厉而又华丽的舞剑招式让一旁观看的女眷感到眼花缭乱,却又觉得这样的男子武功高强,英气逼人。
荣彦一个抬腿空翻,长剑隔空回鞘,对着周围坐着的人拱手作揖,他的才艺便结束了。
“荣彦不才,只会舞刀弄棍,让各位见笑了”顿了一会,又朝楚离锦和凌钰卿方向行了礼,道,“荣彦在楚王,五皇子面前卖弄了”
凌钰卿折扇一关,拍了几下,赞叹道:“好剑法!荣大公子莫要如此客气,若是来日有空,本皇子还得与你讨教一二”
本是客套话,但荣彦闻言,展颜一笑,瞬间把他身上那抹肃冷气息融化,倒有点翩翩公子模样,只听他顺着凌钰卿的话往下接:“五皇子看得起荣彦,是荣彦之幸,荣彦久闻五皇子大名,有机会定去叨扰一二”
凌钰卿闻言不禁挑眉,嘴角的笑意浅了些。
摆了摆手,答应了两人相约来日切磋,而后又转头凑近楚离锦,仅用他们两人能听到的话交谈着。
“看来这荣国公府是真的想要走到人前了”
“这荣国公世代可都是大凌皇帝手下的一把利刃,虽是前几代皇帝时就封了明面上的一品公爵世袭位,但也低调神秘得很,怎么如今倒是想要走进京都贵圈,这点倒是让人讶然”
“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些我们不知道的事?”
“还有这荣国公这一双儿女,多年深居简出,今日他们突然把自己的一双儿女推出来,我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啊”
凌钰卿见楚离锦对他的话一句不答,颇为不满。
“离锦,你倒是给我点反应啊,别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似的,在这自言自语!”
“你也知道自己像傻子?”
楚离锦终于开口说了句话。
凌钰卿被他的话噎到了,气的瞪了他一眼,心中不由想起了封亦辰,跟眼前这半天不说一句,说一句又气死人的楚离锦比,他突然觉得话多的封亦辰顺眼多了。
凌钰卿心中不由默默吐槽道。
身处京外几百里的封亦辰这时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道:“谁在骂我?”
……
在凌钰卿自言自语的这段时间,荣国公的女儿,荣挽月继她的哥哥荣彦之后,也开始了她的才艺表演。
她要展示的是古筝。
只见她素手拨弹,小试一会琴音,满意一笑后,双眸轻闭,手中传来一阵阵清灵动听的乐声,如山涧泉鸣,又似环佩铃响,余音袅袅,空灵清明。
闻之琴音,众人眼前似乎浮现一名妙龄女子在幽静山谷中,翩翩起舞,鸟鸣为乐,幽蝶伴舞,让人感觉她断绝红尘,回归自然的自由飘逸之相。
洛伊泠听着琴声,却不如其他人那般陶醉其中,眸光望向中央畅快淋漓的弹奏的人,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世间哪有人能逃脱红尘,远离世俗?就算如六根清净的出家人,怕也因信佛太深而染了世俗中的痴。
荣挽月弹奏得虽悦耳动听,使人入境,称得上上品之作,但到底没有做到人琴合一,弹指间有了些许顿挫,想来也是因为自身不能完全融入其中,却又强硬的编造身处悠然自然中,而有了迷茫,慌乱之想吧。
有形却无神,终究还是毁了这美好的意境。
洛伊泠默不作声的从头听到尾,不发一语。
荣挽月一曲完毕,睁开双眼,缓缓而起,对着众人浅浅行了个礼。
“好,没想到荣大小姐的琴艺居然这般好,常道相由心生,琴由心想,这样出尘的琴声恐怕也只有不染烟尘的荣大小姐能弹奏出吧,今日这番前来,倒是圆满了”
其中一个贵族公子鼓掌,站起身来,好不吝啬的称赞,那眼中的倾慕之意不言而表。
紧接他之后,纷纷有人被荣挽月那一曲惊鸿的琴音折服,止不住的赞扬。
而荣挽月嘴角挂着淡笑,不骄不躁,对着赞美她的人回以一礼,大家闺秀的端庄大方显露无疑。
转身又对着楚离锦和凌钰卿方向行了一礼,柔语轻启,“臣女粗鄙之音,在楚王,五皇子面前献丑了”
说完,还抬头看了一眼一直不语的楚离锦,眼中柔情似水,只一眼,便让人感觉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堕入凡尘。
凌钰卿嘴角一抽,继而看热闹般的目光在楚离锦和荣挽月身边流连,小声嘀咕道:“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说什么让子女在众人面前露脸倒是所言有虚吧?真正的意思怕是他身边的人吧?
只不过注定要冷场了……
果然,久久没有传来楚离锦的声音,四周好似因此而渐起凝固气氛。
荣挽月似是没有察觉般,噙着笑,笔直的站在原地。
凌钰卿见他们两人都并无开口之意,而荣国公从一来就做透明人不发一语,就连荣国公夫人此时也不出来调和气氛,无奈之下,只能他出来调解了。
“荣小姐的琴音是世间少有,你太谦虚了,今日倒是叫本皇子大开眼界了”
接着,他又扬声道:“今日就当是平常的赏花宴,不必因本皇子和楚王的到来而拘礼,荣国公府的公子和小姐倒是多礼了”
最后一句,他故意言辞咬重了几分,心中也有些不耐。
这荣国公府真是心思多,若是后面的公子小姐,都学他们两个,那他这一人回一句岂不累死?
荣挽月也听出他语气中的烦躁,行了个礼,告罪道:“是挽月叨扰五皇子的兴致了,挽月这就退去,不耽搁众位小姐和公子们的展示”
说完,便离开了亭中央,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得,他这是把人得罪了?
凌钰卿转头又瞪了一眼楚离锦,后者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你自己惹的桃花债,怎么让我帮你挡?看看,惹恼了人家,居然拂面而去。
楚离锦懂他眼中的意思,知道他的郁闷,随即对他展颜轻笑,倒是让凌钰卿愣住。
而后楚离锦抬起右手,拿起桌上的酒杯,轻点两下杯壁,这才端起饮尽。
站在他身后的白刈了然于心,面色不露丝毫,暗暗观察着。
在他们身边的凌钰卿却没有发现他们主仆的异常,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居然被楚离锦那一笑给迷愣住了。
想到此,凌钰卿更是郁闷,端起桌上的酒,一口饮尽。
白刈拿起酒盏给楚离锦斟酒,却不想手一滑,手中的酒盏正好倒在楚离锦身上,湿了他一身。
白刈面色难得露出慌张之色,连忙跪下来,告罪,“属下该死,冲撞了主子,请主子责罚!”
凌钰卿似乎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一时有些语塞,见楚离锦越来越沉的脸色,知道他的洁癖症又犯了,便干巴巴的道:“那个,离锦,我也是不小心,不如你先去换一身衣服吧,一身酒味,你也难受得慌”
楚离锦撇了他一眼,又看向跪地请罪的白刈,终于吐出了一句话,但语气却有些冷然,“回府后,自己去领罚”
“是,属下遵命”
听到这边响动,荣国公便向这边望来,见他们这边气氛紧张,面露不解,“楚王,发生了什么事?”
但看到他一身湿透,站起身来,忙道:“楚王这是怎么了?”
楚离锦摆了摆手,“无事”
“那楚王得去换一身衣裳才是”荣国公很是体贴的回道,又道,“微臣亲自带您去更衣吧”
“不用了,国公只要派个人带本王去就行了”
荣国公也不坚持,召来荣国公府管家,让他带着楚离锦去换件衣裳。
于是,白刈便推着楚离锦跟着管家离开了湖心亭,众人皆一脸茫然,不知他为何中途离去。
荣国公便扬声道:“各位继续,不必拘束”
众人闻言,也不多疑,没有了楚王,气氛比刚才更加的融洽了,纷纷有人到中央大展才艺。
只有几个人的目光跟着楚离锦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洛伊泠对于楚离锦离席也投去关注的目光,愣是半天才回过神。
敛去心绪,又把目光投到台中间,看着一个又一个争相露才的公子千金,其中就有洛涟漪,只不过她的才艺实在一般,并不显眼,但也因她是洛府小姐,给了她几分面子,倒不至于让她丢了脸面。
倒是洛旎月,因为她的出场,倒是让上座的荣国公夫妇脸色大变,霍然站起。
“你是……咳,你是谁家的小姐?”
荣国公夫人神色微变,脸上的神情也不似之前那般淡然,发现自己说错话,急忙纠正道。
洛旎月轻移莲步,施施然行了个礼,一脸谦恭,“回荣国公夫人的话,臣女乃洛府二女,洛旎月,初次得见夫人,给夫人请安”
荣国公夫人这时神色恢复正常,脸上的笑容真了几分,语气也暖和了许多,“我见你很是面善,以后有空多来荣国公府走动走动,这样挽月也有个伴儿”
在坐的众人皆是一脸愣然,心下诧异万分。
不是说荣国公夫人冷情,不喜生人吗?怎么今日突然对洛府这位二小姐这么热络?
洛旎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说,而且她听出荣国公夫人话中投来的交好之意,心下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的再行一礼,拜谢道:“承蒙夫人看得起,旎月欣喜万分”
荣国公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与旁边的荣国公互相交换个只有对方能看懂的眼神,而后又对着洛旎月道:“不知旎月展示的是什么才艺?”
也不再称呼什么洛小姐,直接亲昵的叫出洛旎月的闺名,可想而知她在荣国公夫人心中的位分。
众人想到这层,看着洛旎月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洛伊泠则不动声色的瞟了眼荣国公夫妇,又看向一旁的荣挽月,清澈灵动的桃花眼中似有一道流光闪过。
粉唇轻勾,端起桌上的清茶浅尝一口,掩去嘴角意味不明的笑。
洛旎月也被荣国公夫人这亲昵的称呼愣了一会,随即回过神,巧笑倩兮,道:“回夫人的话,旎月要展示的是书法”
“那便开始吧”
“那旎月就献丑了”
说完,一旁的下人便已经端上一张桌子,笔墨纸砚都已摆好。
洛旎月走上前,笔尖蘸墨,挽起宽袖,快速的在宣纸上写下一首诗。
她放下手中的笔,一旁的下人便把她写诗的宣纸拿起,纸上的诗现于人前。
荷叶五寸荷花娇,
贴波不碍画船摇;
相到薰风四五月,
也能遮却美人腰。
这次荣国公府的赏花宴主赏的便是荷花,而洛旎月这首诗却恰好应了此景。
而她所用的字体是簪花小楷,淡雅秀气,与她所做的诗相得益彰。
荣国公夫人见了,好不吝啬的赞叹道:“好诗,好字!能进凌云学院的人皆非等闲之辈,旎月果真才华过人!”
她的话一出,周围不约而同的响起了赞美声,无一不是说洛旎月才貌双全,担得起大凌才女之名。
洛旎月神色自若,不因荣国公夫人和众人的赞叹沾沾自喜,只稍稍低眉浅笑。
“夫人谬赞了!旎月这只是雕虫小技,比不得荣小姐那天籁琴音”
在别人的地盘上出风头,若是把握不好,很容易树敌,洛旎月便谦虚的扶了扶身子,转而奉承着荣挽月。
荣国公夫人对她摆了摆手,“旎月才华有目共睹,不必自谦。”
说完,便用眼神示意自己身边的贴身嬷嬷,后者会意的退了下去,不一会,便捧着一个木盒到洛旎月的身边。
“本夫人对你一见如故,这礼物你就收下吧,可不要推辞了,不然就是不给本夫人面子”
洛旎月听她这话,也只好谢礼接下,心中很是疑惑。
荣国公夫人怎会对她如此好?
莫说她疑惑,在座的都被荣国公夫人过分的亲切而一脸的不解。
凌钰卿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一双琉璃黑眸直直的落在洛旎月的身上,眼中的兴然一览无余。
这洛府二小姐也是个有趣的人儿啊!
与纯属看热闹的凌钰卿不同,洛伊泠看着眼前这异常热络的场面,俏眉一皱。
洛旎月这是入荣国公夫人的眼了?
荣国公夫人似是察觉不到她这一举动引起的波动,挥了挥手,让洛旎月回到了她位子上,宴会继续。
不过众人接连被荣国公府的少爷小姐和洛旎月这的才艺展示惊到了,所以后面也没有几个公子小姐上前献艺,宴会也渐渐到了最后。
而一直站在洛伊泠身后的春诗确是神色一紧,盯着某处缓缓站起的身影,眉头紧皱,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只见一直没有动静的安玉宁这时站了起来,走到亭中央空地上,对着上座的宁国公夫妇行了一礼,道:“玉宁也想献艺一手,但前有荣公子和荣小姐的精彩演出,想来各位也觉得有些乏味,玉宁这倒有个新法子,让大家寻乐”
果然,她的话一出,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就连荣国公夫人也被她这话挑起了些许兴致,:“哦?说来听听”
安玉宁闻言,嘴角上扬一抹得逞的笑,开口道:“一个人有什么意思?不如两人斗艺,更觉有趣,夫人您认为呢?”
“好,安小姐的法子果然有趣,那就按你的法子来”
安玉宁转头看着洛伊泠所坐的位子,眸中闪过一道狠毒。
“法子既然是玉宁提出的,那玉宁先来”
“洛府大小姐,你敢不敢跟我斗艺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