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堂堂宁国侯入狱收押,怎么说也算是件足以震撼朝堂的大事,依照规矩,应交由悬镜司及其众位威望皇子大臣处理,可梁帝却在与夏江密谈了一夜后,将此案转到了自己手中。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此事一经传出,听闻消息的太子便动用了能动用的所有力量,一面打听着内情,一面让手下人轮番上奏折试着向梁帝求情,可辗转几天下来,梁帝仍旧没有给太子任何赦免回应。
这个结果弄的太子愁眉苦脸,却使得挑起此事的誉王喜笑颜开,搬倒谢玉,于他来说是让竞争者少了左膀右臂,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梅长苏和云莫离帮他做此事的真正目的,明面上是为助他扫清夺嫡之路的大麻烦,实则是为了借他的手为靖王除掉强敌,更为了报赤焰军之恨。
到了第七日,久久不见梁帝下达处斩谢玉圣旨的誉王,按捺不住性子,也叫听命于他的大臣们上奏。梁帝被太子和誉王两方争的心神烦闷,为舒缓,便叫人安排去围场春猎。
春猎归来后的第二天早上,仍未有处置谢玉的消息传出。梅长苏和云莫离倒也不怎么着急,前者悠闲的在后院喝茶赏花,后者则入宫陪着梁帝下棋闲聊。
看似悠哉悠哉的,不过他们也没闲着。云莫离在闲谈中隐匿的说服了梁帝降罪于谢玉,而另一头的梅长苏让誉王答应助他进入天牢,审讯谢玉。因为夏江帮了谢玉,誉王想不通从来没有和谢玉有交情的夏江,为何会帮谢玉,最后在与梅长苏商问时,怀疑其中缘由是因为谢玉手里有夏江的把柄。
今天是谢玉入狱后的第九日,金陵城又下起了漫天瓢泼的大雨。街头不见喧嚣的酒泗,不见来往的人群,只有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行驶。
朝着天牢方向。
天牢,是金陵城中最阴暗恐怖的地方,自大梁建国以来,不知有多少曾呼风唤雨的王公贵胄,在入了此地后,一朝沦为受人冷言的阶下囚。又不知有多少人,在受过天牢的种种刑法后,伤痕累累身首异处。
这些死囚犯中,要说在众人心里记忆最深刻的,恐怕就是十三年前饮鸠而死的祁王了。
“宗主,到了!”黎纲放好踩桩,挑开车帘,伸手将梅长苏扶了下来。
抬头看了眼层层石阶上方的厚重天牢大门,梅长苏淡淡一笑,转而对黎纲吩咐道:“我让飞流送信通知夏冬和靖王,过会他们肯定会被蔡荃偷偷带进来……还有”
“宗主可是在担心小曦知道后,怪你?”
梅长苏叹了口气:“再过两刻钟,小曦便会知道我请靖王来此的消息。她……你拦着点。”说完,招手唤来飞流,让飞流扶着他转身踩上了一台台青石阶。
由于誉王亲自出面安排的,梅长苏从进门到走到关押谢玉的地方,狱卒们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不敢因为他只是一介布衣而有损轻视怠慢。
拐过阴暗的长廊,梅长苏终于在一个满是腐败稻草的牢房里,看到了四肢都栓着铁链的谢玉。
“谢侯爷,别来无恙。”
缩在墙角的谢玉缓缓抬头,见来人是梅长苏后,复又低头。
“怎么?才半月未见,谢侯爷就不认得苏某了?”梅长苏盯着他,冷冷说道,语调很是讽刺。
近来种种变故,谢玉原本以为自己是时运不济才被誉王凑巧揭发了当年之事,可细细想来后,他明白了,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由这个所谓的麒麟才子所为。
强忍住对梅长苏的怨恨,谢玉冷哼道:“当然认得。苏先生刚到金陵时,不就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我家里的吗?”
“没错,”梅长苏坦然道,“记得当时第一次见谢侯爷,您还是丰神如玉,姿容潇洒,朝廷柱石的威仪,简直令人不敢仰视。”
这边梅长苏与谢玉清冷对峙,另一边云莫离却是心里煎熬。
当佘月报告说梅长苏进了天牢,还让飞流请了夏冬和萧景琰过去,她便已明白了梅长苏要做什么。
原本云莫离是知道梅长苏要让夏冬亲耳听到谢玉说出聂锋实情,可问题是,他竟又叫了原已知道聂锋死于非命的萧景琰,而且,他迟不做早不做,却偏偏趁着她被梁帝召进宫做这件事。
她想,除了让谢玉说出聂锋死因外,梅长苏肯定是想谢玉说出她的事。让萧景琰知道林曦的真正“死因”。
好不容易以身体不适为由辞了梁帝,云莫离连忙骑马来到了天牢。避开黎纲后,她掏出皇帝御赐的金牌,让狱卒放她进去。
“离姐姐!”
眼看着就要到关押谢玉的牢房了,当她路过旁边的牢房时,那里头却传来了飞流低低的喊声。她停下脚步,定要看去,不想竟还看到了两张毫无血色的脸。
“夏大人,靖王殿下!”
夏冬没有做答,愣愣地听着隔壁牢房里的对话,只有萧景琰转头应了她一声:“云姑娘,苏先生交代过,不许我们过……”
他的去字还没说出口,隔壁牢房里又传来了梅长苏冷冷的质问,和谢玉低沉的回答。
“你以救聂锋为名,行伏击之实,让这位毫不知情的前锋大将陷入死地,你带着他的半副残尸回京城,以李重信伪造假信为证,告诉皇上,告诉夏冬,他是被主帅林燮灭口所杀,是吗?”
“呵呵一一,苏先生,翻出这桩旧案,对誉王有好处吧?”
梅长苏未做回答,只是冷问:“后来呢?”
“后来……”谢玉缓缓站起身,拖着铁链走到了墙角,“当时只有我和夏江知道那封信是假的,他有他的目的,我也有我的目的。夏江不想让他的徒儿夏冬有所察觉,故而没有动用悬镜司的力量。他只暗示了我一下,我便命卓鼎风杀了李重心全家……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与现在太子和誉王之间的党争毫无关系,你满意了吗?”
面对他越来越激动的语气,梅长苏侧头看了眼旁边牢房里若有若无的身影后,又是一笑。
“你笑什么?”
“侯爷莫不是老糊涂了,交代事情竟也越发不清楚了。当年死在你手里的,除了包括林燮父子和聂锋的赤焰军外,还有一人。谢侯爷怎的不说出来她的名字。”
“你……竟连这件事都知道?”谢玉笑道,“既然苏先生已将内情查了个清清楚楚,我也不必隐瞒了。是,明曦郡主也是我杀的。”
谢玉话音一落,萧景琰俊美的面容登时血色全无,他愣了半晌后,眸子怵的凛冽起来。站在他身侧的云莫离心头一紧,眼疾手快的拽住了正欲冲去质问谢玉的他。
“殿下,不可!”
萧景琰按捺住心里的怨恨和疑惑,背靠墙壁,叩进了身旁的木桩。
就在此时,旁边又传来了谢玉的声音。
“当初,我在与夏江密谋时,夏江只提了两个条件,一是不得将此事泄露,二是不许牵连已察觉此事的林曦。我信守承诺,即便她和侍女查到了我府上,我也只是关了她,而未杀她。”
“那……你后来又为何食言?”
“是她自己找死!谁让她在逃离我的控制后,又跑到梅岭通风报信。”谢玉厉声道,“我等了那么久,才终于有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灭了赤焰军。为恐消息泄露,我只能杀了她。”
梅长苏深吸口气,又问:“那当时入殓的靖王妃又是谁?”
“她是林曦的女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