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书肖仁远见单立标畏畏缩缩的,问什么事。
单立标鼓起了勇气说:“延福老婆的肚子,是我搞大的。”
“什么?!”肖仁远吃惊地瞪着他,“原来是你这畜生干的好事!……你的胆子可真大呀!延福是什么人?他现在是革命军人,正在保家卫国呢!你呢,什么人?你的成份是地主,忘了么?你还没把自己改造好,又作恶了?!革命军人的老婆,也是你欺负的么?!”
单立标低垂着头,不敢作声。
肖仁远想了一下说:“这件事,是大事,不是小事,怎么处理,要村委开会讨论决定。”
天黑之后,单立标被村里的通讯员叫到村部。
办公室里坐着几个村干部,一盏老大的煤油灯在办公桌上晃动着火苗。肖仁远坐在灯旁,与走进门来的单立标对视一眼,说:“村干部都到齐了,你老实坦白吧。”
单立标便将地瓜地的那件事说了出来。
众人哗然。会计张阿奴一跃而起,挥拳打去。顿时,单立标鼻血直流。大家急忙将张阿奴拉住,把单立标带到隔壁的小房间里关起来。
张阿奴被人误认为与金珠通奸,他老婆跟他吵了好几回,受了不少气,因此很是恼火。
怎么处置单立标,肖仁远让大家讨论讨论。村干部们你一言我一语,各自说出了处置单立标的法子。
有的说,先把单立标捆绑起来,让延福老爸来修理他;有的说,让金珠娘家人来做主张;有的说,把单立标押送到镇政府去;有的说,干脆把单立标给阉了;有的说,罚他以后给金珠倒马桶、洗尿布;有的说,罚他包了金珠家里的所有农活……
肖仁远结合大家的发言,作出了处理意见:“第一,要单立标到金珠婆家和娘家认错,为金珠恢复名誉;第二,延福家里的农活,单立标必须帮助干,要随叫随到,不得推托;第三,金珠生下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孩子的口粮由单立标负担,直到孩子十八岁成年为止,以后孩子是否认单立标这个亲生父亲,全由孩子自己决定。”
村委通过之后,由张阿奴写成书面材料,盖了公章,再将“处理意见”拿给单立标过目。
单立标没有异议,签了字,按了手印。
冬英知道了这事,不哭也不闹,偷偷拿了根麻绳到茅房上吊。幸亏邻居发现了,把她救下,七手八脚地折腾了好一阵,她才呜呜地哭出声来。
一天,尤妈笑嘻嘻的对单立标说:“金珠生了个男孩。”
尤妈年近五十,多年来,她总是把接生,当成神圣的事情来做,从不收取报酬,因此很受全村人尊重。村里的晚辈都亲热地叫她尤妈,却不知她的真名。
单立标听到这个消息,大喜,兴奋地对尤妈说:“我去看看孩子。”
尤妈说:“等孩子满月那天去吧,我会来叫你。”见单立标激动的样子,又笑嘻嘻地说:“你老婆的肚子又大了是不是?你这小子……”
单立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尤妈,你明早来我家吃饭。”
按村里的规矩,孩子降生后的第二天,男方要请接生婆吃一顿早饭。
第二天,单立标起了个大早,把家里养的一只公鸡杀了。
单立标陪尤妈吃过早饭之后,又让尤妈把剩余的一大半鸡肉和汤端给金珠吃。
冬英只管躺在床上生闷气,连房门都不出。
孩子满月这天,单立标跟着尤妈往金珠家里去,高兴得像个小孩。
康老汉不在家,他去菜地了,只金珠母亲在厨房里。尤妈掀开卧房的门帘,头探进去说:“金珠,单立标来看小孩了。”
金珠把孩子抱到客厅,瞥一眼单立标,坐到竹椅上,尴尬地低头看怀里的孩子,心想:“他比以前瘦多了,大概是太劳累的缘故。”她看着酷似单立标的儿子,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是那么坏,似乎还有点亲近感。忽然间,她又为自己的这种感觉吓了一跳,脸不由地红了。
单立标静静地看着孩子,眼里满是慈爱,他觉得他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他贪婪地看着孩子,唯恐这美妙的时刻一去不回。他壮了下胆,蹲下,伸出食指拨弄孩子的小手,目光在孩子的脸上、身上游移……
“金珠,这孩子像我哩。”单立标看着金珠的脸轻声说。
金珠开始不自在起来。她缓缓站起身说:“看够了吧。你该回去了。”说着就往屋里去。
单立标把口袋里的二十多元钱都掏出来给金珠母亲,说:“这些钱是我卖地瓜挣的,你先留着用。”
单立标走后,金珠不由伤感起来,想这孩子一生下来,有爹像没爹一样,真是可怜,日后还要被人看不起。单立标这恶人倒是满心欢喜的,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不知忧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