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三角梅已经绽开,落在指枝头两两三三。
如玉般的雕琢,透明里带着红色,艳而不妖。
大片大片的梅林,和往年一样散发着坚韧,和不属于凛冬的生机。
只是……
这满天大雪中,好像多了一大片橘黄色的身影。
王昭君看着那头乌黑的秀发,衣服上滚落的花纹,竟然和记忆中的女人相互重叠。
她踩着雪走过去,留下一排整齐的脚印,烙在雪地里。
女孩是抬着头的,眸子灿若星光,映着朵朵梅花。高挺的鼻梁,樱桃似的小嘴和几乎透明的耳朵。但就是这张仙女般的面庞,并没有二八少女的天真,倒是有几分沧桑。
“张媛见过王妃。”
还未等到王昭君开口,女子便抢先一步站起来行礼,她的头是低着的,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妹妹免礼,不必拘大礼。”
王昭君把张媛扶起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如春风般的轻卷而来。
“姐姐言重了,该有的礼仪还是有的。”
张媛抬头看向王昭君,在看到那单纯的淡蓝色眼瞳时,微蹙了下面眉头,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小媛真的是很漂亮,很可爱呢。”
王昭君毫不吝啬的夸奖着张媛,眉眼弯弯像一轮新月,不带有一丝的歧视,只有平起平坐。
“……”
小媛……
这么亲密的名字,也就娘亲还在的时候才能听到吧。
她依稀记得那年也是大雪纷飞,娘亲握紧了她的手,刹那间便是不愿松开。她的面庞变得蜡黄,秀发不再,干枯,像是冬天里的干草。嘴唇不再红润,已经起了皮,还有些泛紫。
娘亲得了重病,甚至没有人来照顾衣食住行,连个侍女都没有,就这样自生自灭。
对的,她就是张落谦最小的女儿,一个妓女因为意外生下的。
张落谦,生性好色,在艺梦苑,这个美女如云的地方,见了貌美如花的娘亲之后便移不开视线,花了500两银子买下了娘亲。
她是笑着嫁出去的。
本以为,可以过上轻松的生活,不用和往日一样为了吃喝奔波。
可她,终究是看错了人。
没有起码的花轿,更别说铺了十里的红妆,有的不过是街坊邻居的讽刺。
妓女就是倒贴,女人不守妇道。
生下了张媛以后,她的身体变得愈加糟糕,大夫来看过以后摇了摇头。
张落谦本就因为多花费了银两而感到不满,一听时日不长,便知这是晦气,从此不再踏入冷清的柴房。
她生下来的那天下了暴雨,连绵三日不绝,有人说,这是灾星降世,大雨不停便是因为这个女孩的出生。
娘亲明知自己的地位不高,还是死护着自己,对她说那是骗人的,小媛不要相信,我们小媛这么乖。
就是这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在她不满始龀的时候便离去了,生前的笑容也都是扯出来的。
所以,她的童年是黑暗的,不曾到来过一丝光芒。
他家孩提的冷嘲热讽,她早已听惯。
没人愿意和她在一起,因为身份卑微,因为她的母亲,就是个妓女。
那种一辈子活在别人眼中,将青春之花绽放在别人垂涎的目光中,一辈子见不到光明,就算是为人妇为人母,也依旧抹杀不了。
但是好在张落谦好面子,在她满了始龀时便让她习琴棋书画。
说起来她也算争气,学一样精一样,写得诗赋,又落落大方,便掩去了那段不为人知的黑暗。他人的赞美也不过是客套,她现在习惯了带着面具,对谁都恪守礼行。
这样就没有了黑夜,同样也没有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