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那年杏花沾衣,挥袖中满是心酸,转身处皆为遗憾。
暗流涌过,莽莽间渗透了少女的薄衫,来时不带一片叶,去时虏去整朵花。
只惜流水想留,化作一团空气。
那年她始龀,一场大火烧了三整日,带去了她父母的性命。
剑道创始人老夫子见状不忍,便带去做自己的门下弟子,唤作皓月。
从那日起,她便不笑,一人来一人去,本是活泼的年纪,却如冰霜般寒冷,让人不敢靠近。
皓月不晓,曾有多少人耻笑她,就因为没有父母。唯一算的上关心的,只有师傅一人罢了。
皓月抵触,讨厌与人交谈,在见别人聊天时,她会躲得很远,于是,她越发的内向。
她莫不是无心?
却并非。
她莫是不在意?
却向往。
当她想去靠近别人,那种温暖使她害怕,一照就缩回去了。
天上的云洁白无瑕,轻巧的挂在天上。
皓月在湖边静静的坐着,看着云朵发呆,安静的像幅画。
真的好漂亮,若是躺在上面定是很舒服吧,软绵绵的……
她垂眸,见清澈的湖水中有大片的云彩,还是那般一尘不染。
她不安,想去触摸它。
于是着了魔般,踏进去,云朵瞬间碎了。
水没过头顶,她渐渐合过眼去,恍惚中看到一抹绿。
一道白光刺入眼中,她勉强睁眼,是个褐发的小男孩。
“你无事罢?我叫青莲,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师父说,朋友是要互帮互助的。”
小男孩把她拉起来。
皓月点点头,木讷的似个呆瓜。
朋友……
好奇妙呢。
自那日起,她的生活中闯入了他。
那年的她,八岁。
那年的他,九岁。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青莲就是师父的得意弟子,颇有舞剑之天赋。
他好像是太阳,散发着淡淡温暖,与他人不同的是,她竟不会排斥,而是静静接受。
他在皓月摔倒时不会嘲笑,而是扶起她,再拂去衣衫上的尘埃。
她只是看着他的动作,无言语,任凭青莲一点点闯入心里。
闲来,皓月愿一人抚琴,奏出美妙的旋律,围绕自己迟不散去。
青莲安静的坐着,就这般看着绝世佳人。
音律渐渐推上高潮,他手握长剑,斩落几番。
有乐曲,配舞剑。
到是蛮有趣。
像是影响,皓月也喜欢上了剑术。
倒是旁添趣味,爱夜晚挑灯看剑。
此乐,她懂,他知。
正值豆蔻年华的她,依旧冷漠如初。
剑艺的飞速突破使她无法隐瞒,渐渐拔尖于满门弟子。
“皓月青莲,此次习剑。你们随我罢。”
老夫子点出两人姓名,欣慰的看着两人。
青莲有些兴奋的看着皓月,她仍是那般默不作声。
她那般优秀,定是少不了他人的妒忌。
回来时,便是他人查查切切的好时机。
“师傅您看,您最喜的白瓷坏了。”
阿紫指指破碎的陶瓷,看似生气的说道。
皓月的身子颤了下,是她,在和阿紫玩闹时将白瓷打破。
她的心不断的翻涌,后脊流下冷汗。
“师父,是徒儿,徒儿不小心打破的。”
青莲向前一步,跪在了老夫子身前,头深深的垂下。
皓月一愣,看着那抹瘦小的背影,话语在咽喉中翻了几番。
“不,师父。”皓月向前走,与青莲一同跪下,眼神中满是坚定不移,“本是皓月的错,让皓月一人担罢。”
阿紫见了窃喜,道:“师父,承认错误是好事,可不能不罚啊。”
老夫子见状,有些犹豫。
“师父,罚徒儿一人,是徒儿生性顽劣,练剑时打碎的。”
青莲向前挪了几步,后脊挺的笔直。
“那青莲便在外站一宿罢。”
老夫子甩甩衣袖,皓月有些着急,道:“可是……”
“皓月你下去罢。”
“是……”
那年,若是你不理,该有多好。
屋外,大雪纷飞,若同鹅毛般舞动,好不快活。
青莲站着那里,伫立如同雕塑般,长而上卷的睫毛不知是粘了多少雪花。
身上好像披了一层白色绒毛,青莲不为所动,直到身边出现一抹瘦弱的身影。
“傻瓜,这么冷的天,出来干什么?”
青莲转头看向她,她单薄的身子已经被大雪打湿,便解了衣披在她身上。
“只是,站一宿罢了……”
她轻轻开口。
那年,若是你不来,该有多好。
雪愈来愈大,老夫子捋了捋胡须,半晌后摇头:“孽缘啊……”
两人的关系愈加亲密,甚至是如影相随。
她的性格越发的温柔,应该是受了他的温暖。
春天,百花清脆一点一染,铺在广袤的草场。
他会和她一起漫步,最艳丽的花别在她的耳旁。
那时的她还会对他笑,甜甜的揉在心里。
夏天,池塘中满是鱼儿,圈起阵阵涟漪,回荡着。
她会给他做绿豆糕,糕点化在舌尖。
那时的他还会夸赞她,优美的诗词倾泻指尖。
秋天,便是黄叶纷飞,给大地曳了一地长裙。
他会给她加衣,一遍又一遍的叮嘱,天寒了。
那时的她还会淘气,用力把他推进未结冰的小河。
冬天雪花飘飘,精灵般的染白世界,和一切。
她会握一根树枝,在雪地里极其认真的书写“青莲”二字。
那时的他会给她摘白梅,点在她的闺房。
时光如梭,流转间已过二载。
植物吐出了点点嫩芽,装点着花园。
小亭内。
蓝发少女略有惰意,手腕撑起下巴,眼神不知飘向何处。
终耐不住性子,她道:“师兄今日是要讲什么故事?”
青莲见状,答道:“想必什么古人的奇事你已听出耳茧罢,那便讲个新奇的。”
“何为新奇?”
青莲有些无奈的压住她的热情,说道:“有一宫女,她生得美丽,在洗衣时遇到一男子。未曾想,这男子,竟是她一生的归宿……
“她回首,是那个朝朝暮暮思念的人。”
皓月好奇的问:“师兄,那可是男人回来了?”
不留意间,一片花瓣飘到了头顶。
“是的。”青莲拂去落于她头上的花瓣,“而且再也不走了。”
“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夫妻。”
皓月扭头,对着旁边的花轻轻呢喃。
“那这就是‘爱’吗?”
皓月问道,身旁的花朵笑了。
青莲愣了一下,然后回她:“也许罢。”
皓月感受着,内心及其复杂,她低下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三日后,青莲启程去长安,据说是为拜见圣上。
去长安吗……
也罢,那便等他回来吧。
那晚,她整宿未眠,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到底何为爱。
窗外月色晴朗,安详的挂在天空,洁白的光芒撒在大地上,不忘染出点点星光。
一声鸣叫声划破天际,露出金黄的太阳,皓月定定的坐在铺上,眸子里填着快要溢出来的光芒。
几日后,听说青莲要回来了。
她搅着湖蓝色的秀发,纠结是要说些什么,心早已按捺不住。
她低下头,不断的打气,最后鼓起勇气推开了青莲的房门。
不料,青莲身旁有个人。
坐于他身边的是个女孩,生的艳丽不假,细眉如柳,红唇若丹,脸庞细腻,眼角一颗泪痣更是蛊惑人心。
皓月握着衣裳的手紧了紧,她有些不自然的走到青莲前面。
青莲见皓月来,放下手中的茶杯,指到一旁的女子说道:“这是苏沫小姐。”
皓月点点头,青莲指着她道:“这是皓月。”
苏沫看到皓月之后轻笑一声,对青莲说道:“阿青的师妹果然美若天仙呢。”
皓月谢过夸奖,又道:“皓月有一事未做,失陪了。”
说罢,便往门走去,青莲见她愈发小的背影,手上的青筋微微暴起。
回去的路,来往的人无一不议论这一女子。
“哎呀,苏丞相的爱女,长得漂亮,懂音律,据说是要嫁给青莲的。”
“这青莲被称为‘剑仙’,与她一配不是郎才女貌吗?”
“你们说的不准,他们都定亲了!”
“啊,真的吗?”
“那是自然。”
“还有啊,今天还有一个女子去匈奴和亲了,不知如何……”
果不其然,成亲定在半月后。
很快,日子到了。
到处都是红红的一片,和尤为刺眼的“囍”字。
随着一声“夫妻对拜”,整个屋子都揭开了帷幕。
皓月安分的坐着,不断有人过来敬酒,被她一一回拒,直到他的到来。
仍是那番少年郎,只是不再属于她。
杯里的液体发着晶莹的光芒,她颤抖的接住,然后一饮而尽。
辛辣感充斥着口腔,到胃已是如火般。
那晚的红烛摇曳,迷离了他的双眼。
一年后,老夫子年事已高,传位于皓月,她面若冰霜。
此后,皓月继承剑道。
好友来调侃:“阿月为何不去找个公子?”
“不必了。”
声音和从前一般,是冷的。
好友只得闭嘴,不再开口。
皓月如此过了四年,她也不过桃李年华。
春天已至,她起玩赏之心,去看花。
不料,见了苏沫。
“皓月,见过嫂夫人。”
皓月低头,轻轻开口道。
“师妹不必如此客气。”
苏沫前去,被皓月躲过,她道:“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青莲解围道:“师妹自小便是这个性子,苏沫你不必担心。”
她不再言语,直至两人离去。
后来,她收了一个徒弟,名字是肖鹏。肖鹏有天赋,而且勤学苦练。
她总是愣愣的看着他,仿佛有青莲的影子,便不再交涉他的生活。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平凡的过完一生,但她错了。
森林里的动物养肥了,肖鹏和青莲决定去打猎,回来后,肖鹏不见喜悦之情,进来就跪在皓月身前,焦虑道:
“师父,师伯他……中毒了,医生说必须用习武之人的血才能治好。”
肖鹏顿了顿,道:“医生还说,师父您的血是最好的,最容易成功。”
皓月蹙眉,阖上了眼,挽起长袖,道:“那便用我的血,只是莫要告诉他。”
“可是师父,抽血会让您废掉武功,而且,而且会减寿的!”
“无妨,我是,自愿的。”
抽血的过程及其残忍,到不像是抽血,更像是抽魂。上百只汲虫吮/吸着你的鲜血,然后把汲虫碾成泥,敷于毒症之处。不出三日,便会痊愈,只是抽血之人的代价相当沉重。
她原本白皙的皮肤,竟变成了惨白,不夸张的说,和死人有几分相像。
自那日起,她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
小病也要伤个十天半月,不要提她还是极寒之体。
青莲听到师妹如此,不忍,轻叩闺门。
“请进。”
声音微弱,像是将死之人。
青莲推门而入,见到皓月如一把骨头似的瘫在床上,不禁皱皱眉。
皓月勉强支撑起自己,双眼空洞无神,就这样看着青莲。
“师兄,咳咳,是有什么事吗?”
每咳一下,都是相当用力,像是要把肝咳出来似的。
“师妹,不必起。”青莲让她卧躺着,“只是你怎么了,怎会如此?”
“小病罢了,加上有些,咳,风寒。”
皓月敷衍过去,不想说这个话题。
“那师兄如何,听闻师兄中毒了,如今好了吗?”
青莲点点头,起身为她煮草药。
很快,房间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她便不再开口,轻轻闭了双眼。
“师妹,起来把药喝了吧。”
说罢,便扶起她,用汤匙喂她一口口吃药,不一会,碗见了底。
“那师妹好生休息,我先走了。”
皓月起身,要去送他,却被青莲硬生生压回去。
“不许动,好好养病。”
皓月只得笑着应他,他走后,房间空荡荡的,还有一个充满草药味的碗。
你终究,不知是我。
她有些自嘲的勾勾唇角。
罢了,她是自愿的。
门被打开,她抬头,发现是苏沫。
“皓月拜见……”
“师妹不必了。”
皓月勉强撑起身子,被苏沫按在床上,不让她起身。
“师妹。”
“嫂夫人是有何事?”
苏沫坐着她身边,看着她。
“师妹,你不知罢,那人的心思与你所想……”
门被敲响,紧接着传来一阵声音:“师父,我能进来吗?”
“进吧。”
苏沫皱眉,然后道了一句“我先走了”便飘然而去。
皓月正纳闷苏沫有何事时,肖鹏走近说道:“近来天气很好,我带师父出去罢。”
皓月点点头。
天气果真很好,天气温暖,只是心寒。
她想着到底是什么,让苏沫如此焦急时,瞥见了一点光。
是青莲和苏沫,笑的那般灿烂。
她低下头,转头挥手,对肖鹏道:“走吧。”
那日起,她连房门也不出了。
一日,苏沫来访,她是哭着的。
脸上的胭脂被晕开,失去了原来的仙气。
苏沫踉跄着扑到皓月床前,哽咽着:“你其实不知,阿青爱的一直是你,我们成亲这么长时间,他从来不碰我,心里,只有你啊!”
皓月愣了一下,不再开口。
“本来,你是要去和亲的,但是,但是他答应了要娶我,所以找了个宫女替过去,将此事压下来。但你不知,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阿青他,正在受刑……”
皓月的心脏骤然停止,然后传来一阵阵的痛感。
她疯了似的跑出去,脚被石子划出血,狰狞的烙在地上,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子上。
渐渐的,她开始体力不支,像灵魂被抽走似的,心里只有两个字:
青莲……
终于,她走到了大殿,湖蓝色的秀发粘在一起,凌乱不堪。
她“噗通”一声跪下,接着传来她细小的声音:“求皇上开恩,这本是民女的事情,与青莲无关……”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瘦弱的女子,道:“那你可知欺君是大罪?”
“民女知道,甘愿受罚。”
皇帝挑眉,明显气在头上,招呼了刽子手,甩下冷酷的一声:“重打五十大板!”
青莲听闻,猛的睁眼,大声喊着:“不行,她大病未好,会死的!”
奈何,两米长的戒尺已经砸在了皓月身上。
皓月忍住气,硬是不发出一声惨叫,直到嘴角流下鲜红的血,缓缓滴在地上。她脊背上的肉已经被抽的开绽,疼的她几乎晕过去。
打这五十大板,竟有一个世纪般漫长。
“不要,不要,放开她!”
青莲大声喊着,运功挣脱了铁链,扑到皓月身边,她已经奄奄一息。
“青莲……”
皓月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抚摸上他的脸颊,背后是一大摊血,染红了他的衣服。
大殿前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不要说话了,我带你回家。”
青莲压抑着即将爆发的血液,说道。
“不,来不及了。”皓月摇摇头,“你过来,我有话说。”
青莲凑过去,眼角是泪已经不受控制。
“还记的你回长安,我去找你吗?”
“记得,记得。”
青莲攥紧她愈发冰凉的手指,泪滴在她的脸上,害怕下一秒就会失去她。
“那个时候,我想和你说一句话,那句话,是,是……”
皓月的喘息声越来越大,一口猩甜涌入喉头,她拼命压制自己。感觉自己时间不够了,便忍着吐出那几个字。
“哪句话?你说,你说……”
“青莲,伴皓月,但应长久……”
她的手无力的垂下,身体在那一刻变得冰凉,双眼轻轻合上。
那日,长安被血洗。
【阿能】老木,你的番外我写完了啊。然后5000字贡上,粉丝里又抽中了这个小可爱,因为上次的小可爱没有回复阿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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