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寿宴

“又是何事？”

　　“这，属下不知。”

　　“不去。”

　　穗禾一句话，仙侍惊着了。

　　“公主，您说什么？”

　　“你去回话，有什么事让他们先搁一搁，这几天别来打扰我。”

　　仙侍退下了。

　　略微思考了一下，穗禾估摸着，该是天后寿宴将至，那帮长老坐不住了。

　　隐雀一定想着，若此番她去赴宴，好运当头得了天后青睐，族长之位岂不唾手可得？

　　穗禾不以为然，专注于面前的药炉。

　　天后的寿宴，推脱不得。

　　天家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

　　穗禾轻合双眼，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上落下一片青色的剪影。

　　炉中，药汁漆黑，翻滚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苦香。

　　一不小心，溅出了些，落在她随意拢着的袍子上。

　　乌黑的点子突兀的落在白衣上面，看上去没得招人讨厌。

　　可穗禾却不以为意。

　　她自打白了头发，便愈发不爱打扮了。

　　遥想前世，羽衣红练白银冠，淡扫蛾眉，唇点胭脂，端的是一派艳若桃李。

　　而如今，拢一件袍子，绾两根簪子。

　　当初那份对镜描妆的女儿意趣，再是没有了。

　　又或许，是不知打扮起来，要去给谁瞧。

　　翼渺洲众少年还打趣过穗禾，说她的穿衣品味，同那头白了的青丝一同去了。

　　穗禾笑。

　　笑完了，啧啧瞧着自己那一身宽大衣袍。

　　品味是不如从前了。

　　果真老了。

　　加上前世，她已有近两万岁。

　　……

　　天界的请帖，不日便送来了翼渺洲，点名道姓的让穗禾前去赴宴。

　　仙侍把请帖送到飞羽殿时，穗禾正收拾小药炉边，她炼药时撒出来的狼藉。

　　既然不想掺和那趟浑水，她又不是鸟族族长，此去赴宴，能多低调，就多低调吧。

　　穗禾一边擦着药炉，一边握紧了帕子。

　　她不知道，再见旭凤，会露出何等表情。

　　总之，不会很好看。

　　……

　　赴宴那日，穗禾挑了个晚些的时候去。

　　这一次，她不打算如前世那般，献上那对夺目的翳珀。

　　而是只打算送一只刻成凤凰样的血玉。

　　那血玉是从昆仑的峭壁上采下来的，没有一丝杂质，还蕴涵着充沛灵气。

　　凤凰血玉从表面上看很是低调，不会像翳珀那样引人目光，但也绝不会掉了翼渺洲的脸面，让人觉得鸟族寒酸。

　　因时间赶的晚，路途已少有仙家，但也不可避免的遇上一些。

　　无一例外，穗禾那一头齐了膝的皑皑华发，甚是引人注目。

　　穗禾犯了难。

　　这可怎么低调赴宴，往那一站，光是这一头天界少见的白发，就够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了。

　　不过好在，她今日穿的很是家常。

　　一身月华长裙，外罩一件蚕丝广袖袍，只着一根白玉簪子，将一小簇头发绾在脑后。

　　因怕外在太过敷衍，会惹人诟病，穗禾赶在几天前，将她此刻身着的广袖袍衣摆下，绣了些许曼陀罗花。

　　远远看去，倒是个面色淡漠，不染尘埃的仙子。

　　穗禾笑了笑。

　　从前的她，是那样爱美。

　　哪怕独处，妆发也要做的一丝不苟。

　　那时的穗禾，是否会想到，有一日，向来艳色逼人的她，也会一身素衣，皑皑华发的去赴盛大的宴会。

　　辉煌伟岸的九重天出现在眼前时，穗禾只觉，那像一场梦。

　　精致华美的宫宇，重重叠叠的坐落在云絮之中。

　　伟岸的南天门，在此屹立不倒。

　　忽闻许多拜贺之声，穗禾一瞧，天后寿宴，筵席竟是一直摆到了南天门外。

　　有无数彩鸟掠过宫宇为天后贺寿，互相交替着穿进云絮，忽而消失不见，忽而追逐嬉闹。

　　从初醒到现在，穗禾已在翼渺洲静养三千余年，平静的心性多少养成一些。

　　一千年前，她自学成为毒师，日日与毒为伴，在药炉前一坐就是几日，众鸟怕被误伤也几乎不去叨扰。

　　如此过上千年，使得穗禾的性子，沉稳平静更甚。

　　过了南天门，在前往九霄云殿途中，就不断的有仙家频频看她。

　　只因她面生，一头皑皑华发又甚是扎眼。

　　这是穗禾在今世，第一次上天界，众仙家虽惊奇，却俱不认得她。

　　在即将入殿时，她递出请帖。

　　礼官唱名。

　　“鸟族公主穗禾到。”

　　众仙家纷纷侧目。

　　荼姚一身华贵，坐在同是如此的太微身侧，看见穗禾那一瞬，先是被她皑皑白发刺的瞳孔一缩。

　　上座的旭凤和润玉，也是微微愕然。

　　“明明是大好年华，怎的满头白发？”

　　旭凤在百年前鸟族与赢鱼一战，便知了鸟族公主擅用毒，擅诡计，本以为是如何的蛇蝎美人，却不曾想一见，竟是如冰似雪。

　　润玉也看的微微一怔。

　　女子一头华发齐膝，几重白衣翻飞。

　　她本是艳若桃李的容貌，肤色却略微苍白，唇色浅淡。

　　因淡妆素裹，神色平静，压住了容貌的美艳，隐隐有冰封之态。

　　穗禾眼角余光看见上座那一抹金色。

　　心不可抑制的跳动，仿佛狠厉的撞击着胸腔，令她胸口闷痛非常，喉咙发苦。

　　她强忍情绪，面色依旧平静，又上前拜见，献上血玉贺礼。

　　荼姚只道“此乃昆仑血玉，并非凡品，你有心了。”

　　穗禾恭谨颔首。

　　太微则是微笑“荼姚，你不晓得，鸟族穗禾乃是你族妹重华之女，说起来，她还得叫你声姨母。”

　　重华，是穗禾之母，真身是蓝孔雀，与荼姚这层关系，其实也就是因着同出一族。

　　而这厢荼姚见穗禾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好，又是满头白发，让她与旭凤联姻的热情，瞬间灭了一半，淡淡道“哦？我倒是不知。”

　　这话一出口，明摆着不看好穗禾，连点面子都没给。

　　穗禾倒是平静，只淡漠又恭谨的道“天后娘娘高贵，穗禾乃一介小仙，不敢高攀。”

　　小插曲一过，穗禾如前世那般，坐了同样的座位，垂着眼眸不往上看，也一言不发。

　　她微侧头，看见了一身浅粉素衣的彦佑。

　　同时，彦佑也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