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尘的笑容凝固了。
“薛洋”两个字,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他脸上本来就没有多少血色,听到这个名字后,瞬息之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几乎成了粉白色。
不能确定一般,晓星尘低声道:“……薛洋?”
他忽然惊醒:“阿箐,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阿箐道:“这个薛洋,就是我们身边这个人呀!就是那个坏东西!”
晓星尘懵懵地道:“我们身边的?……我们身边的……”
他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头晕,道:“你怎么知道的?”/
薛洋撇了撇嘴,虽然知道大抵如此,但是要让他看完他是如何被揭穿的,这滋味,还真是有点不好受。
其实他也看的出来了,晓星尘这时几乎已经信了,但是他其实是不愿意相信的吧?
他那时,或许还怀着一丝侥幸的心理,不愿意承认吧?
他希望,可能是阿菁弄错了,他们身边的这个人,怎么可能是十恶不赦的薛洋呢?
/但这个消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而且乍听十分荒唐,晓星尘只觉不可思议:“可是声音不对。而且……”
阿箐急得直戳竹竿:“声音不对是他故意装的!就是怕被你认出来!”忽然,她灵机一动,跳起来道:“啊对了!对了对了!他有九个手指!道长你知不知道?薛洋是不是有九个手指?你以前肯定见过的吧!”
晓星尘一下子没站住。/
九指,是薛洋最为明显的特征。
看到这,薛洋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晓星尘……
内心也是煎熬的。
他再也不想重温一遍那个感觉了。
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仿佛整个世界都没了光亮。
他所认为的,全是假象。
那个滋味……
真的让人生不如死!
/……忽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薛洋回来了!
晓星尘惊觉地一抬头,回复夜猎时的敏锐状态,猛地拉近阿箐,低声道:“待会儿他进来,我对付他,你趁机立刻逃跑,听话!”
阿箐吓得胡乱含泪点头。薛洋用脚踢了踢门,道:“你们搞什么,我都回来了,还没走吗?没走的话就把门闩打开让我进去。累死了。”
光听这声音和口气,好一个邻家少年郎、活泼小师弟。可有谁会想到,此时此刻,站在门外的,是一只灭绝人性、丧心病狂的恶煞,一个披着一张俊俏人皮、学人行走、说着人话的魔鬼!/
一只灭绝人性、丧心病狂的恶煞,一个披着一张俊俏人皮、学人行走、说着人话的魔鬼!
真挺恰当的。
薛洋对此嗤之以鼻,他此时的心境已经没什么波澜了。
就好像是一个过客在看别人的经历。
现在……
他在,道长在,四海为家,还要怎样美好的人生?
不过,这些事情,拿来当饭后茶余的笑话来看,也是不错的。
起码还有道长可以看。
/阿箐的小腿肚直打战,嘴上却铿锵有力地道:“呸!就不给你开,有本事你踹啊!”
薛洋哈哈笑道:“这可是你说的。道长,回头你去修门,不要怪我。”
说完,他踢了一脚,便把木门踹开了,提步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得屋来,一手提着满满当当的菜篮子,一手拿着一只鲜红欲滴的苹果,刚喀嚓咬了一口,低下头,便看见了没入自己腹部的霜华剑刃。
菜篮子掉在了地上,里面的青菜、萝卜、苹果、馒头骨碌碌滚了一地。/
……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发表任何意见。
这是他们当初想看到的结果,然而,当这个结果明明白白采访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却同情起了这个薛洋来。
/晓星尘冷冷地道:“好玩儿吗?”
薛洋咬了一口还在他手上的那只苹果,慢条斯理地嚼了一阵,咽下果肉,才道:“好玩。怎么不好玩。”
他用回了自己的本音。
晓星尘道:“你在我身边这几年,究竟是想干什么。”
薛洋道:“谁知道。可能是无聊吧。”/
这是真话。
他们可以作证的真话。
没有人知道,当时薛洋究竟在想什么。
而,金光瑶却知道了。
正是因为他的出身,所以,他也知道了。
蓝曦臣和晓星尘……
对他和薛洋而言,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这般温和,儒雅的人,对于现在来说,是多难得的?
他,从小受尽了白眼,屈辱,打骂……所以,当他遇见蓝曦臣时,他会有一种感觉,就是: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也有人是不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待我的。
而薛洋,从小流落街头,……
他碰见晓星尘时,与他碰到蓝曦臣时的感情,是一样的吧?
/晓星尘抽出霜华,又是一剑欲刺,薛洋开口道:“晓星尘道长,我那个没说完的故事。你现在不想听下半截了吧?”
晓星尘道:“不想。”
虽是这么拒绝,人却微微侧首,剑势凝住。
薛洋道:“可我偏要说。说完之后,要是你还觉得是我的错,随便你想干什么。”
他随便抹了抹腹部的伤口,压住它,不让它流血过多,道:“那个小孩子,见到了哄骗他送信的那个男人,心里很委屈,又很高兴,哇哇大哭着扑上去告诉他:信送到了,但是点心没了,我还被人打了,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盘。
“而那个男人似乎刚刚被那个彪形大汉逮住了,揍了一顿,脸上有伤。又看到这个脏兮兮的小孩子抱住他的腿,烦躁至极,一脚踢开。
“他上了牛车,叫车夫立刻走。小孩子从地上爬起来,追着牛车一直跑。他太想吃那盘甜甜的点心了,好不容易追上了,在车前招手想让他们停下来。这男人被他的哭声吵得心烦,夺过车夫手里鞭子,抽在他头上,把他抽倒在地。”/
这什么故事!
众人越听越不想听,却还是忍不住屏气凝神的看着白布上被捅了一剑,依旧笑眯眯的薛洋。
/不管晓星尘看不看得见,薛洋对着他举起自己的左手:“七岁!一只左手手骨全碎,一根手指被当场碾成了一滩烂泥!这个男人,就是常萍的父亲。
“晓星尘道长,你抓我上金麟台的时候,好义正辞严!谴责我为什么因一点嫌隙就灭人满门。是不是手指不长在你们身上,你们就不知道痛!不知道撕心裂肺的惨叫从自己嘴里发出来是什么样的!我为什么要杀他全家?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来戏耍我消遣我?!今日的薛洋,就是拜昔日的常慈安所赐!栎阳常氏,不过自食其果!”/
原来……
这就是常家惨遭灭门的原因吗?
该说常慈安活该吗?
可他就算是活该,那他全家上下五十多条人命也是活该吗?
该说薛洋恶毒吗?
可是若不是当初常慈安消遣他,会得到这个报应吗?
还是该说天道好轮回?
还是该说因果报应?
不……
谁都没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别人。
所谓的对错,无非是人们自己定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