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起归南山,晨光微露,飞鸟藏林,翠鸣声声叠浪,雾霾初散,霞光隐隐现。
一位拄着红木拐杖的尖嘴老翁步履稳健下山来,临近山道,趁着四下无人,唤醒袖中蛇。
只见,一条婴儿拇指般粗细,不足七寸长,如寒冬飞雪的白蛇睡眼惺忪地缓缓探出头。
“嘶,嘶”白蛇眼露怯意,虽无法口吐人言,老翁却仿佛能听懂似的,与它耳鬓厮磨,轻声安慰。
老翁是掌管蛇族命劫的长老,族内谁若生出灵智,须历经命劫,方可褪去先天弱躯。
白蛇大限将至,幸得上天垂怜,双眼清明,一缕青晕旋绕周身,老翁面带笑容,踏云而来。
老翁说,妄想度过命劫的不二之法,唯有与人血誓十年,若他不死,你可化人。
再三教她,安心养命,修道需斩净三千愁丝,心如磐石,切莫动了他念,白蛇颔首听从。
白蛇极具慧根,命劫一过,老翁打算带白蛇远走高飞,寻一处人迹罕见之地,一身衣钵尽数相传。
目送老翁离去,白蛇用力游到山道之中,随缘等待着,寅时刚过,一少年郎路过,低头相遇。
少年朗家境贫寒,父亲死在兵荒马乱,母亲卧病在床,小小身躯扛着钝斧,独自上山砍柴多年。
寒风凛冽,白蛇身躯瑟瑟发抖,半是孤独,半是怜悯,少年将它搂入怀。
风娇日暖,白蛇缓缓苏醒,尽最后一丝气力,狠命咬向他心口,少年来不及反抗,旋即昏了过去。
盏茶功夫,少年梦见白蛇缠身,骤然惊醒,白蛇不知所踪,只在左胸处留下青色蛇形印记。
时光翩翩,当年的少年郎,已是远近闻名的壮硕猎人,天生神力,每逢入山都满载而归。
他敢与虎豹相搏,游走豺狼间无恙,唯独谈及婚姻大事,媒婆踏破了门槛,他面红耳赤,终不发一言。
老母亲长吁短叹,怨她儿眼光过于苛刻,其实,有一个秘密他不敢向母亲坦言相告。
每逢月圆之夜,他的梦里总出现一条雪白的蛇,对着他贪婪的吸吮着什么,对着他不停点头,嘶叫。
不知为何,他明知白蛇不怀好意,却偏偏心底难以生出一丝一缕的恨意,反而觉得莫名欢喜。
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嬉笑怒骂,白蛇都看在眼里,那颗冰冷的心,在他那双会说话的眸子下渐渐消融。
十年之约,近在眼前,一直暗中保护白蛇的老翁化作风雨,助其化形。
那夜雨如瀑布,雷电凶猛异常,整个村子静寂无声,陷入梦境,只有他神志清醒,平躺在床榻。
“别回头”,攥着拳头,白蛇告诫自己。
一位白衣貌美的姑娘从他胸口走出,步步生莲,对老翁深深作了一揖,老翁乘风欲带她走。
“外面雨大,撑着伞走”,他艰难的支起身,大声提醒她,话语像针,挑动着那根心弦,她泪如雨下。
依旧是不舍得,执念燃起熊熊大火,纵然她是万年的寒冰,怎抵的过情火柔情,瞬息间冰雪也消融。
她回头再看他一眼,四目相对,他眉目间一如既往的是欢喜,命中早已注定,只要她好,他此生无憾。
情是世间无药可医的噬心毒,即便修道有成的她,也无力阻挡,绵绵情意决了堤般轰然将她埋没。
不顾老翁阻止,姑娘咬破舌尖,俯下身,暖暖的鼻息扑面而来,红唇相依。
他气若游丝命不久矣,他命在旦夕即赴黄泉,却还能逞强的谈笑自若。
不消片刻,他恢复如初,她面色苍白的软在他怀里,温声叫他,“主人”。
命劫已渡,可……,罢了罢了,长叹一声,老翁黯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