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二】
许言格说话算话,真的成了她的私人家教。碰见不会的题,圈出来,递出去。不出三分钟,他便会在草稿纸上写出详细的步骤传回来。
他写得一手好字,起笔转折有柳体的影子。分明是硬笔书法,却写出了落叶残存的萧条感。别的同学看见了,壮着胆子也去问,许言格来者不拒。
慢慢的,班里同学竟都认可了“许言格不说话”这一默契,遇见新来的老师还会帮他解释。
而他还是沉默,只是这沉默中带了些温和,不似最初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运动会很快就到了。
像理科班这种,运动会这种活动向来是不太热衷的。通知丢在角落里无人问津,临到彩排前两天才有人看到今年的活动彩蛋。
“繁星,繁星!”看到的同学惊慌失措地来找她,“学校说今年运动会完了是风筝节,每班要画一架风筝去主席台下放。还得是……是传统文化主题的。”
宣传委员沈繁星同学坐在十几张卷子面前哀嚎:“啊?我周末卷子还没写呢!”
前桌的许言格直了直身子,又传来一张试卷。沈繁星哭丧着脸接过来,发现上面有一张字条:
我帮你画。
她高兴的简直想冲过去亲许言格两口了。无奈男女授受不亲,她只是伸出手疯狂的揉着许言格的头发。男生歪了下脖子,红着脸回头瞪了她一眼。
江林中心是片老城区,不少建筑都是从民国时期残留下来的。许言格带着沈繁星沿着老街走进去,竟拐进了江林戏院。
墙上的浮雕已经被岁月磨砺得模糊不堪了,破败的戏台仿佛很久没人来过。戏台后面是家属楼,住着戏院里仅剩不多的演员和职工。
许言格家在二楼,石刻栏杆木门窗,屋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也没人,只是墙上挂满了画着脸谱的纸片,五彩斑斓,如梦似幻。
沈繁星把从教务处领来的素面风筝递给他,许言格很快用铅笔勾好了轮廓。
不就是传统文化吗?他画戏曲脸谱上去,怎么都不算跑题吧?
屋子里时间仿佛过得很快。沈繁星写了会儿卷子就困了,趴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变得昏暗。
夕阳照进老城区,窗外的余晖把许言格的五官勾勒得格外温柔。最后一幅脸谱收尾,他把风筝递到一旁看得怔愣的沈繁星手里。
她看得太专注,直到对方皱起眉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花痴。沈繁星脸一红,拿过风筝道了谢,急急的跑出他家。
心乱如麻之际,却被一只手拉了过去。
一楼的老奶奶左手拿着碗,右手拉着她,一脸欣慰地问:“你是小言的同学吗?”
沈繁星点了点头。
老奶奶长叹一声:“哎,这么多年了,总算有个同学来找他。我还以为他一个朋友都没有,在外面上学受欺负呢……”
“怎么会?虽然他从来不说话,但是他人很好啊。”
“对,这孩子心眼好的很,好几次帮我拎东西打扫卫生。只是可惜……可惜自打那时之后,就再也不开口说话了。”
沈繁星一愣。
“你知道,我们戏院以前住在城南那栋木楼里面。老楼房,电线漏电起火,一下子烧着了小言他们住的那栋楼。三更半夜的一共也没跑出来几个,这孩子的父母全没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刚刚觉得怪怪的。屋子里悬挂的脸谱带来一种虚假的热闹,让她忽略了稀薄的人气。原来那么大的房间,这么多年,只有许言格一个人住。
“那和他……不说话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摇摇头:“他是被救出来了,可是嗓子被烟熏哑了。我听过他说过一次话,哎,那声音,别提了……”
老人颤巍巍的走开,一边走一边念:“他爸爸以前脸谱画的绝妙。你看那些青衣花旦,都是他妈妈唱过的角色,以前他爸爸给他妈勾脸,现在他在纸上勾……”
夕阳西沉,沈繁星抱紧风筝,纸卷的怀中的纸鸢千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