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抬头看了看床上的我,在袖口拿出一块白布,对着我笑了笑,而后将白布捂住了我的口鼻,毫无挣扎的余地。
刹那间,黑暗孤寂。
屋里的香烟缭绕,窗外的云卷云舒不再宠辱不惊,庭前的花开花落也非那般去留无意。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离开了那具残破不堪的身体,慢慢的,飘啊飘。
有路过的清风亲吻了我的额头,然后绕着我跳舞,吹啊吹啊,一直飞到了云端。
我往下眺望。
是养蜂夹道得知我从高台跌落的消息的胤祥,他在双手合十,虔诚的祷告。
他看起来是那样焦急不安,眉头皱的好像个小老头。我知道,他无比悲伤。
那个父皇啊,此生虽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但是,就如同我对阿玛一样,生着,便恨着,死了,便念着。
愁苦再深,终抵不过血脉情深。
如今,责他骂他罚他的阿玛已经离开了这个大清,而他的妻子却不知生死。
这个无比坚强的男人,此刻,你脆弱的让人怜悯。
我坐在云端静静的看着他,他哭,我便哭,他皱眉,我便皱眉。
回眸转身,大抵是轮回之门。
我跌进那一道刺眼的白色光芒之中,仿佛被人推进了无尽深渊,一直坠啊坠,伸手抓,却再没有一双手,将我拉进怀中。
有清凉的水落在我的脸颊上,一滴,两滴,三滴。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爷威严而又俊逸的脸落在我的目光里,那一身明黄色的衣裳啊,可真丑。
龙爪伏在他的胸前,看起来张牙舞爪的让人恐惧。
好,你赢了。
你终究,还是赢家。
你赢了,胤祥便一世长安。
你赢了,嫣然便余生悲戚。
那我,该喜,还是该悲哀。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语气里有了帝王不可抗拒的威严,“醒了?”
我打量了四周,这是个陌生的房间,东墙上挂着一副梅花图,好生矜贵雅致。
我猛的坐起身来,抓住了他的龙袍,双眼猩红,狰狞的看着他,“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他不温不怒,毫不费力的将我的手扒开,“他很好,只要你答应朕一件事,他会一直很好,朕可保他一生荣华,平安无忧。”
他说,朕,可真别扭啊。
我虚弱道,“什么事”
他死水微澜,“离开。”
“……”
“离开胤祥,离开皇宫,离开这京城。”
我不禁苦笑,目光涣散,浑身颤抖,“四爷……哦,错了,如今是皇上了,皇上,我想问问你,这一路而来,你为何对我这般弃如敝履?你既然疼爱胤祥,那为何不能爱屋及乌,我们,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好不容易啊!你想杀我,惊马之事没有要了我的命,反倒被你嫁祸给了废太子,瓜尔佳的求亲,阴差阳错要了嫣然,害得嫣然重伤在身,这又正好让八爷分了心,我与胤祥成亲,你将我与胤祯之事挑明,胤祥他不愿责怪我,而却害得十四阿哥断手啊!”
他不悲不喜,“他们全都是为了你。”
我嗤笑,“为了我……皇上,您推脱的可真干净。”
他依旧面无表情,“马车银两朕已经帮你备好了,你速速离开吧,这偌大的紫禁城,将不会再有你和硕茯苓格格,今后前朝后宫的史书工笔,朕不会留你一字一句。”
突如其来的激烈仿佛分解了我的身体,歇斯底里的抓着榻沿,泪水须臾打湿了被褥,连同我的心。
“我就是想知道!想知道!你告诉我啊!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让我陪他!”
他站起身,看着门外薄弱的光芒,不曾再看我一眼。
“胤祥他生性纯良,将来要在朝堂之上担大任,你们的爱情,是他的痛苦,也是他的羁绊。朕奉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不肯离开,朕可留不得那孩子继续祸害我十三弟,胤祥如今就要回宫了,趁着天还未亮,你走吧。”
孩子如今已成了我的命,我麻木的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几近绝望的哀求。
“让我,见见……我的孩子,吾皇万岁……万岁……让我见见……”
他沉默着,太阳渐渐升起,光芒一点一点割破了苍茫的大地,所有的生杀大权如同这光芒,聚拢在他的身上。
“年氏因你受惊,腹中孩儿枉死,朕已将你的孩子放在了她的身边,玉碟上,他是朕的八子,与你无关。”
说完,他推门离去。
我如同一个死囚坐在晨曦的光阴里,太阳出来了,所有希望美好都出来了,而唯独我。
什么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