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头昏昏沉沉,睁眼时,门外的声音很大,我睡眼惺忪唤来了奶嬷让她为我梳洗。
“格格,你起来了”
“嗯,脑袋疼。”
“格格病还没好,昨儿又淋了雨,可不得疼!”
“奶嬷,下次不会了,外面出了什么事?”
“没有,是十三爷让下人们在格格门前支了葡萄架,说是种上葡萄,等来年有的解馋。”
“今天不是皇上宴请蒙古大臣么?十三爷没有去?”
“宴会早就结束了,蒙古王子走了,看格格一直睡得沉,老奴就没叫你。”
我心下一惊,“走了!”
奶嬷点点头,正想开口说什么,门便被人推开了,胤祥阔步走了进了,笑的如沐春风。
奶嬷吓了一跳,看了看我身着裘衣,粉黛未施,连忙上前去推搡胤祥,顾不得君臣之礼想把他赶出去。
“十三爷使不得!这可是格格的闺房!你们还未成亲传出去不好听!十三爷快些出去等着。”
胤祥哭丧着脸看着我,“反正迟早都要嫁给我,这不早晚的事儿么。”
我无奈,“奶嬷,没事儿,你让他进来吧。”
奶嬷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胤祥,恼的跺了跺脚,咬牙切齿的走了出去。虽是恼我们,却不忘临出门将门紧紧关严。
奶嬷刚走,我急忙拉着看着胤祥,问道“承欢呢?”
胤祥坐下,“你这衣不蔽体的对着一个男人询问一个女人,合适么?”
“你别跟我打哈哈!承欢呢!”
“我怎么知道承欢呢,你应该问八哥。”
“你!……我是说!皇上答应了瓜尔佳王子的求亲了么?”
“答应了……”
我呆滞的看着他,还是成了定局么,还是无力挽回么,还是成了牺牲么。
这一生矜贵如你,却被这命运深深诅咒着。
“不过……”
我激动的抬起头,合着裘衣跑到他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不过什么?”
他低头看了看我的手,又看了看我衣冠不整的模样,轻咳两声,转头看向了一边。
“不过承欢领旨谢恩的时候,失足从百阶大殿上滚了下来,摔成重伤,瓜尔佳王子看局势连忙称格格身子为重便收回了这求亲,赶忙回家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实在不知该喜该忧。
喜的是,终究过去了。
忧的是,她竟将自己折磨成这个鬼样子。
如今承欢是真的遍体鳞伤,可是,他们会因为爱屋及乌而收手么?
美人在侧不展愁颜,情深似海终溺给了天下皇权。
十三爷大概是猜到了我心中所想,反手握住了我的双手,对着我眨了眨眼睛,眸光如云,宠辱不惊。
“负尽天下,不负茯苓。”
胤祥带我来到翊坤宫,门口围了一群太医,踏进房门时,是宜妃的啼哭声,皇上和众位阿哥都在,我和胤祥请了安,就默默的立在了旁边。
宜妃哭花了妆容,跪在皇上脚下,声线颤抖沙哑。
“皇上,承欢可是太皇太后一手带大的啊!你怎么舍得把她送去和亲!你可是承欢口口声声最亲的那克出!为什么啊皇上!我郭罗络一家在朝廷尽心竭力在后宫好生侍候皇上!承欢额娘死的早,她从小就被养在宫里,皇上真的一点都没有感情么!”
“宜妃!你放肆!”
“皇上,承欢与八阿哥的亲事是你早就答应的,为什么还要将嫣然嫁到蒙古?害得她如今躺在这里,不知生死啊!皇上,她姓爱新觉罗啊!皇上,她是我们满清的花儿啊!”
“宜妃,你这是在怪朕!”
“臣妾不敢!臣妾不敢怪罪皇上!臣妾是在怪自己!怪自己养了这孩子!怪自己走错了!一入宫门深似海,哪得帝王付真心!”
当场的人全部被宜妃的话震惊了,即便皇上再恩宠她,毕竟也是皇上,宜妃居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性子果真刚烈。
皇上叹了口气,合上双眼,我以为他要将宜妃拉去宗人府置办,或是抬手给她一巴掌。
未料,皇上看了看床上的承欢,眼角竟溢出一滴泪,弯腰将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宜妃扶起,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八阿哥,久久不能言语。
恍惚间,我仿佛在这个帝王眼里,看到了一个慈爱而脆弱的父亲,没有利用,没有疏远,更没有宠与不宠。
突然,床上的承欢转了转头,眉头紧锁。
宜妃像是疯了一般扑了过去,摸摸索索的抓住了承欢苍白的手,我也想扑过去,可是被胤祥紧紧抓住了手。
太医匆忙赶了进来,为嫣然号脉。
承欢只是动了动头,并没有睁开眼睛,太医为她把脉时,她梦呓般虚弱的说了一句话,彻彻底底击溃了皇上的心。
“皇那克出……你……你可不能难过……眼疾……不能……流眼泪……承欢,很好……”
皇上侧过头去,避开了我们的视线,大抵是就累了吧。
这个高高在上的老人,终是这世上最孤单之人。
他不是不能爱,也不是没得爱,所有的爱都在他眼前,他却只能一边爱,一边抗拒。
什么都不为,为的,只是这大清王朝。
太医说,嫣然能够醒来便是万幸,只是此次尾椎受伤加上长期郁结在胸,恰逢来了葵水,怕是……怕是以后会患风湿之疾。
皇上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只留下哭个不停的宜妃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