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皮佛爷,您说他包的粽——
阿四话到嘴边想起师父的嘱咐又咽了回去,
小陈皮您说他包的角黍好吃。
又是一年端午,二月红一早便打发了阿四到佛爷府上送帖子。下地之人对粽子二字十分忌讳,所以每逢端午,往来之间只依其形状称其作角黍,若犯了禁忌是要掌嘴的。出门前二月红特意几次三番地叮嘱,让阿四莫要说错了话惹了人生厌。
张启山我没说吧?
张启山坐在书桌前,边低头圈阅着文件边应着阿四的话。
阿四到红府两年有余,虽还是个半大孩子,但无论下斗还是处理戏园子的事务都已经开始独当一面。可不知怎的,阿四与张启山之间却好像是处处犯冲。让张启山不由得对这孩子的一言一行格外留心。
小陈皮您说了的。
阿四在张启山书房门口依门而立,不出也不进。
张启山什么时候?
小陈皮去年您外出开会没赶上在长沙过端午,回来后说只凭满屋余香就知道二爷包的角黍定是全长沙吃最好吃的。是不是您说的?
张启山那……许是说了。
张启山放了笔抬头问道,
张启山怎么了?
小陈皮给!
阿四从身后拎出一串粽子,笑着上前杵到张启山怀里,
小陈皮今年您算是赶上了,先尝尝看,二爷说了,角黍管够。晚晌还想请您去府上叙叙。
张启山摘下一个粽子颠在手里。粽子已经凉透,粽叶发黄,叶边参差,剥开粽叶糯米硬而散并不成团。张启山安慰自己,这好吃的东西,大多卖相一般。见阿四直直盯着自己,张启山试探着咬了一口。细细品味后,张启山不由得心说,这粽子倒真是做到了表里如一,一口下去味如嚼蜡实在难咽,二爷这手艺……
小陈皮怎样?
阿四期盼着问道。
张启山嗯……味道……不一般。
张启山若有所思地瞅着手中剩余的大半个粽子。
小陈皮佛爷,那您就多吃俩。
阿四盯着张启山将粽子吃完,又上前帮着剥好一个塞到张启山的手里。
张启山这角黍好吃却不能多吃,不好消化。
张启山说着起身踱到了屏风后面,
张启山阿四,给你家二爷回个信,军部晚上还有会例会,改日再去叨扰。过来搭把手,我这有两坛子花雕,你且捎回去,泡上雄黄,给府上驱驱邪。
阿四与张启山谢过道别,一手抱着一个酒坛子,便回了红府去。
二月红怎去了这大半天才回来?
见阿四进了门,二月红停了手中的活问道。
小陈皮哦,佛爷让给您带个话,他有公务今天来不了,倒是让捎了两坛子酒回来。
阿四答得心不在焉,眼神却是一个劲地往厨房里瞄,
小陈皮师父,角黍好了么?
二月红好了,锅里盛着呢,自己拿去。
阿四三两步冲进厨房掀开锅盖,粽叶合着糯米的香气蒸腾着扑面而来。
二月红小心,烫——
二月红话未说完,就见阿四一边惨叫着却仍是捏了四五个粽子,兜在衣襟里跑了出来。
二月红笑看着阿四跑远,转身回了厨房,从几个锅里分别捡了粽子放到里食盒封装好,走出了院门。
待到张府,二月红将随身带来的一把艾叶放置到了书房的门梁之上,才掸了掸手道,
二月红佛爷忙,我这闲人将角黍和艾叶给您送了来。
二月红把散落在办公桌上的纸张文件归拢整齐放倒一旁,将食盒拎到了桌子上。
张启山不吃了吧……
张启山放下手中的文件,捏着眉心指了指茶几堆着的粽子,
张启山我这都反了一上午酸水了。
二月红谁啊,比我来得还快。
二月红看着粽子笑问。
张启山你说是谁。
二月红是……阿四?
看张启山的表情二月红已猜到一二,却又琢磨不出缘由。
二月红上前拿起粽子仔细看了会儿,恍然道,
二月红这不是城隍庙舍的么?五月五舍角黍,这是舍给乞丐吃的啊。
二月红边说着边摇着头忍不住笑出声来,
二月红敢这样捉弄佛爷,阿四这孩子……
张启山你当我看不出。他要不是你的宝贝徒弟,我早就……
说话的功夫,张启山已经开了食盒,随着余温的弥散,粽香四溢开来。粽子个个翠艳欲滴,个头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却是包裹得棱角分明。
二月红黄线缠的是鲜肉的,黑线的是豆沙,这红线的是——诶?佛爷,您……
二月红话到一半,却被一把拽到书桌前,跌坐到了张启山的腿上。
张启山角黍不着急吃,道理我得先给你讲清楚。
二月红什 ,什么道理?
二月红试图起身却被缚得更紧,张启山的手已经在他的身上游走起来。
张启山父债子还,徒罪师负。
张启山低沉着声音附在二月红耳边悄声道,
张启山跟我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二月红罪不至……
被张启山的唇封住了嘴,余下徒劳的争辩却只在二月红的喉间化作了声声轻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