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

错过的春花、夏蝉、秋枫，与冬雪；错过的海洋与原野；错过的茂密森林里，温顺的大象，和用一生等待一个主人的忠犬；错过的叹息，错过的善良，一生中，反反复复的错，真的会好吗？如果一切都来不及，算了，随意点。

——华晨宇

重聚

一眨眼六年级了，开学前的暑假疲于各样的补习班，早上英语，下午奥数，傍晚小提琴，晚上有时上线和徐瑶聊天。终究，我和徐瑶的关系并没有像卢熙想的一样因为家长的原因恶化。徐瑶打篮球时脚受了重伤，于是暑假呆在家中养病。

清风徐来：睡了吗？

Charlotte：赶作业呢。

清风徐来：明天上午有空吗？可以来我家一趟吗？我有些作文上的问题要问你。

我没多想，因为之前借书的原因去过他家一次。他的家境殷实，但并没有装修的富丽堂皇。而是随手放几本书，我竟然看见了诗经的未修订版。因为外公家也有一本，所以认得。外公告诉我那是很难得的书，市场上没有看到过了。

外公是有古典收集癖，可看样子徐瑶家的人是真心欢喜读书。书香世家名不虚传。

Charlotte：好的。

…………

第二天，我敲了徐瑶家的门。突然有一种恐惧感。徐瑶脚受伤了，会是谁给我开门？我从没有见过徐瑶的家人。我想起卢熙说的话。

＂你是徐瑶的同学？＂一位淡妆的阿姨开了门。她看上去英气逼人，果然是老师的气质。

＂阿姨你好，我是林逸雯，徐瑶的同学。＂我在这样的逼问下锋芒全收，乖乖女模样。

＂专门请你来一趟，对不住了。我姓李，叫我李嬢嬢就好。徐瑶的写作问题太严重，自从受伤后就没有上语文补习了。作为数学老师我没有任何帮忙的地方。我寻思着是不是要请个家教呢……＂她接连不断地说着，果然是老师啊。语速堪比陈一言。但是我还是喜欢陈一言的亲近模样。

我来到徐瑶卧室，徐瑶母亲出去工作了。我看到徐瑶明显消瘦许多。

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徐瑶好帅。娃娃脸变得棱角分明。黑框眼镜摘下来，很像明星彭于晏。

他正向窗外出神，我恍惚间看到他异常的惊喜，但等我回过神来，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徐瑶抽出手，命令我：坐到这儿来。指着他床边。他的床好大呀。我看到床边轮椅，他的伤，那么严重？

我坐在他的床边，他的床异常地软，很舒服。可他皱着眉头，郁闷地问我说：这样坐着是不是不舒服？你脱了鞋上来也行。又是那种不容置否的语气。我猫着身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他的腿。于是跪坐下。我拿了他的作文集，翻看。他的字很俊俏，但写作内容明显不算佳作。比如这一句：

孩子笑了，笑得很快乐。明明是专门写孩子的笑，却没有传神。我认真地把着笔头，在电脑桌上修改：孩子快乐地笑了，笑容如三月暖阳灿烂我的心。我抬头，没想到徐瑶盯着我的脸。他微笑，一把把我抱住，在我耳边轻轻呢喃：你的笑容如初春的花儿芬芳了我的心。

他松手，歪着头问我：这个句子怎么样？

啊？不……不错。

与你

听见 冬天的离开

我在某年某月 醒过来

我想 我等 我期待

未来却不能理智安排

阴天 傍晚 车窗外

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

向左 向右 向前看

爱要拐几个弯才来

我遇见谁 会有怎样的对白

我等的人 他在多远的未来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我排着队 拿着爱的号码牌

——遇见

辅导完徐瑶的作文，他摸着我的头，带着宠溺的语气说：＂雯雯，你可以每天都来吗？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到了快乐。＂我很奇怪，对语言敏锐的直觉告诉我这句话有深意。我默不作声，但把他的手拿了下来。他没有理会我。挺起身，抱住我的肩膀。

＂可以吗？＂

＂那你怎么回报我呢？＂

＂我教你日语怎么样？＂

啊？

徐瑶的父亲是日语翻译，我怎么忘了这一点。那他肯定耳濡目染日语。

＂唔……好吧？＂

一言为定。

我刚要出门，徐瑶母亲进来了。她看了看徐瑶的状态，很高兴。又看了看表，＂那么晚了！雯雯，在这儿吃饭吧。吃完我让伯父把你送回家。＂我只好给刘青打了电话。刘青本来是很不满的，嚷嚷着她费尽心思做了炖猪蹄不给她面子太过分。但听到徐瑶的名字后态度来了个180度大反转。我叹息，别人家的孩子魅力着实大。

没想到我和徐瑶是在他的床上吃饭的。我捧着碗小心翼翼地吃，他却好像心无旁骛。于是我只能拿出纸巾帮他擦拭桌上的米粒，他放下碗，皱着眉头：＂看来米粒比我有福气。＂

我偷笑，拿出另一张纸，帮他擦拭嘴角的油渍。他趁机调皮地捏了我的脸。

之后每一天我都去徐瑶家，有时辅导他作文，有时跟他一起写作业，但大部分时间是我在写，他在看书或者玩手机。我不可置否地问他：你妈妈不管你？于是他把手机车过来，你看，我在玩吗？好吧，是百词斩。白天他的父母都去上班了，我们的午饭是他婆婆每天中午12点准时来做。和我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徐瑶都是像一只小猫一样粘着我。我去倒一杯水，他就会可怜兮兮地问我：雯雯你要走了吗？简直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猫。他让我背五十音图，可ga ha ba 两点句号的区别我实在分不清，于是徐瑶放弃教我拼写日语，直接教我说。

他在纸上工整的写下一句话：

あなたが好きです

a na da wa si gi de su

我按照音译念出来，徐瑶说：＂谢谢！＂停顿一下说＂雯雯你念的日语真好听。＂

＂这是什么意思？＂

＂我喜欢你。＂

what。

我正在写作业，徐瑶扭捏地摩挲着我的衣角。

＂雯雯你推我出去玩玩好不好？＂

我盯着他可怜兮兮的眼神＂好吧。＂

扶他下床，他重心不稳，抱住我的腰，我心里暗暗想，天哪，徐瑶不会瘫痪了吧？但看他的神色或者状态，不会呀……我把他安置好，随手拿起一张毯子给他仔仔细细盖好。

他笑眯眯地说＂要是你是我的妹妹就好了。＂

我没好气地回答：＂想都别想。我哥不同意！＂

＂哦？你还有个哥哥？＂徐瑶弹起身来。

＂表哥在美国留学。很久都没回来了。＂说实话，对哥哥的记忆依然模糊。

徐瑶默不作声，缓缓地，好像在自言自语什么。

出发！

徐瑶真的好轻呀，我小心翼翼地推着他。他气定神闲地一边看着书，一边带着耳机听歌。我在小区的一处长椅坐下，他指着书中的一段话给我看。

“最最喜欢你，绿子。”

“什么程度？”

“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春天的熊？”绿子再次扬起脸，“什么春天的熊？”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到：‘你好，小姐，和我一块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说棒不棒？”

“太棒了。”

“我就这么喜欢你。”

他在看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我看到他的书架上有很多村上春树和顾城的书。真是一个热爱文艺的少年啊。

＂你最喜欢哪一位作家呢？＂

我？席慕容。她的文笔非常的优美。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

却忽然忘了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

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无论我如何地去追索

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

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淡

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

遂翻开那发黄的扉页

命运将它装订得极为拙劣

含着泪 我一读再读 却不得不承认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我看见徐瑶的脸，看到他的笑容，听见他的声音他在读我最喜欢的句子。

那一刻，我爱上了徐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