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下

赵轩其人，比之苏画晟，顾礼守旧，然也曾羡慕苏之潇洒。

及到苏之失踪，世人开始常言，苏之才虽可惜，不及赵之顾礼，方能长久。赵轩心中虽有些气却因着性子未曾在人前发作，常人只当其寡言少语是发奋图书之举，更是赞叹。不过一年，云鸣集再无人议起苏画晟。

老板娘世人便是这般，一旦不在人前，不久就抛之脑后，所谓人性的薄情，我觉得便是说的这点。

僧人倒未接着评论，只看了眼老板娘便继续说到……

又一年，赵轩上路去京都科考，常年在这云鸣集却很少离开这，离开之前，赵轩寻了个日子带上酒菜上了山。

云鸣山。

赵轩常想，苏画晟只是失踪，他人从未发现过其丝毫踪迹，也许真的就是因着什么缘由，回不得来，

即使是回不得了，总比没了好，便是被妖怪吃了，也该留下点骨血踪迹，且赵轩冥冥之中总感觉他还活着。

至于为何上山，也许是读书累了，也许是想念故友。山中有座小寺，寺中只一老僧，与苏画晟，赵轩都交好，三人性格不同，苏画晟狂放，赵轩念旧，老僧法号无定，却最是心若止水人。

赵轩与苏画晟都觉无定是有大智慧之人，只不知为何独守一座无名小寺，无定只说，既是修行，无谓有名无名，闹市深林。

及至寺中，赵轩才知无定圆寂，呆立寺中，只闻竹叶婆娑，鸟鸣蝉叫，忽的寺中老桃树落下枯叶，念起当日无定那句

僧人尘世喧嚣，只求心中一丝净土，于老僧便是此处罢了。

老桃树下，青年对着新坟倒了一杯酒，坟上只有一枝桃花，人初来世上便是干干净净，走后何必立碑，记得的人无需字碑提醒，不识的人看着字碑也不知其人。

然则名字对于一些东西来说，却是别样意味。

山中有一怪，混沌而成，最喜学人，但耻现于人前，因觉自个污浊不堪，灰蒙一团。

怪无姓名，有时无意被人所见，长久便有人称其山魅。

山魅于云鸣山中所成，初时懵懂，渐渐开窍，已不知多少岁月，等至林中寺庙来了无定，已被人称其山魅名七十载。

无定因久居山林，常见山魅，因其眼疾，只当其是一爱穿黑衣的无家少年，常备吃食于他，山魅想，这像是他曾见过的山下爷孙之乐。

虽与无定相熟，但其他人却依旧不敢相见，故赵苏二人来时，山魅便散作云雾。

他对此二人很是好奇羡慕，尤其是苏画晟，因着他能四处游历，好友遍及四海。

他羡慕他们的自由与不自由，他羡慕他们的交谈，他羡慕他们的友情，他羡慕他们的名字，因为他羡慕他们是人。

他想当一个人，想，要一个名字。

于是他与无定说能否给他一个名字，无定说为何要给，于是山魅只当无定拒绝了他便走了。

山魅满山的走了好几日，扰的其他精怪不得休息，南边的棕狼问他为何烦恼，山魅如此讲完，便被棕狼嘲笑，若真这般想要，抢了便是，想这般多，你真当自己是人吗。

想要，抢了就是吗？

此刻，山魅看着桃花树下的赵轩，赵轩站了很久，山魅也看了很久，等到赵轩敬酒完了，即将走出寺庙的木门时，只觉眼前一片黑雾笼罩，没了气息。

老桃树下，两座新坟，只余一盏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