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国度的永恒寒冬
即将复苏的沉睡魔鬼
无妄预言中千年的诅咒
重现于女巫之口
腐朽失控的木偶
化身为人的恶龙
不死的罪恶焰火再次燃起
勇士手中的剑刃踌躇高悬
谁能揭开冰冷棺椁里的谜底
死寂的宫廷雾影重重
前方是返生抑或幻灭?
——《蒙特利亚之书》
女巫从熊熊燃烧的火焰中走了出来。
面色惨白,头发蓬乱,**双足,一身破烂的白裙垂到小腿,腕上沉重的镣铐拖在地上,随着她的脚步撞击者地面上的土石,尘土飞扬。1
“天啊,她没有死去……”“还有一年就是她的十八岁生日了……”“她不可能死去,永恒的寒冬终将来临……”
女巫听着耳畔芜杂的议论声,对慌乱的人群视若无睹。
她看见自己手腕上的伤痕正在像焰火一样消失,消散在炙热的空气中。
到如今,她已经经历过了火焚、水淹、刀斩、绞刑、绝食,或者还有更多。每个人都希望她死去,包括她自己,可没有用。
她是女巫,是古老预言中的木偶与恶龙,是罪恶的焰火,拥有不死之身的罪恶焰火。
她出生时,诅咒应验,蒙特莱斯迎来了整整一年的冰封寒冬,万物凝霜挂雪,甚至被永远埋葬在厚厚的冰雪之下。
女巫十八岁生日时会获得一个诅咒的机会,诅咒结束,女巫就将永远死去,而蒙特莱斯将迎来永久的寒冬。
如今女巫十七岁了,预言中的日子越来越近,蒙特莱斯的未来一片黑暗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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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早已盼望十八岁生日的来到,盼望死亡可以将她带至极乐之境,带她脱离无边的黑暗森林。
牢房的门被打开,她甚至懒得掀起眼皮看一看,任由狱卒推搡着将她带到一个未知的地方。
玫瑰的刺将她的脚踝划得鲜血直流,她昂着头,木然得像一个死人。
很久之后,狱卒停了下来,她能感觉到这个地方安静而温暖,脚下的路光滑却冰凉,像是
……宫廷。
“为什么不睁开眼睛呢?美丽的女巫,预言中冬天的使者。”
是一个温和平静的声音,带着一种充满引导性的力量。
女巫睁开了烟灰色的眸子,看向王座上居高临下的男子。逆光而立,那张精雕细琢般的脸半隐在阴影中,带着不真实的美好,恍若天神,让人不自觉地仰望。
她认识这个人。蒙特莱斯之王,预言中手握长剑的勇士,她命中注定的浩劫。
女巫的目光依然不屑,轻飘飘地打量着眼前的国王,浅淡的瞳孔里三分嘲弄七分漠然。
“我至高无上的王,您能执掌这里千万人的生死,可我的性命,并不由你而定。若要死,也断不会因你而葬身。”
国王莞尔:“我自不杀你,一年之后,你命数必尽。”
“既然知道无力改变命运,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地见我一面?”
“因为我怜悯你,女巫。”国王眼中的温和似乎在一瞬间收敛殆尽,转而换上了剑刃般锐利的冰冷,“我怜悯你此生无任何人挂恋,所有人都只盼你死;我怜悯你命不由己,只有逐一完成预言中的一切。说到底,很可怜。”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寒光,侧身一避,一把小刀紧紧插入他身后的王座。
女巫依旧仰着头,不在乎的表情却如春日的融冰一般龟裂,带着浓重的恨意,一字一句地说:“我、不、需、要、你、的、怜、悯。”转身欲走。
“在黎明来临之前,你能否留下陪我?”熟悉的话语,她脚步一顿。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女巫的眼睛中盛满了戒备和警惕。
“如果我说我就是当年那个男孩,你会不会相信?”国王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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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这一生,皆是求而不得,自身难保,从来没有想过去拯救别人。
可她六岁那年遇见了一个迷路的男孩,衣着华丽,却饥肠辘辘。他迷失在了囚禁女巫的黑暗森林之中,夜色将至时,他叩响了囚室的门。
眉清目秀的贵族男孩可怜兮兮的样子,打破了女巫想要袖手旁观看他死去的想法。
女巫将她仅有的一个苹果送给了男孩,并为他指明了走出森林的路。
“在黎明来临之前,你能否留下陪我?”男孩曾如此恳求她。
在男孩离开之前,他曾承诺过女巫一定会救女巫离开。
“你是好人,任何人都不应该囚禁好人。”
可他食言了,一去不返,女巫终于还是在牢笼之中度过了她的十七年。
这世间从来没有纯粹的黑白,也许他是知道了这个好人的真实身份。总之,女巫尝到了被背叛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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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还是留了下来。
精致的蓬蓬裙、茶点、壁挂,巴洛克风的建筑、浮雕,洛可可式的浪漫奢靡,假面舞会和节日庆典,教堂里的颂歌和古老传说里的神明,这里有一种全然不同的生活,似乎永远是光明和温暖,离黑暗很远很远。
所以常处光明的人,才会惧怕黑夜。
女巫对这一切兴趣索然,她似乎只喜欢花园中的两只白兔和那一丛无边无际的薰衣草。
白色的兔子在浅紫色的花海中时隐时现,背景是漫天霞光,如同油画中所描绘的仙境。国王有时回来薰衣草丛中找他,却不出声,就静默地站着,似乎也要入了画。
直到有一天,女巫喂兔子时,国王忽然问了一句:“你喜欢兔子?”
女巫懒得回答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依旧低头顺着兔子柔软的毛。
“我也喜欢兔子,实际上是喜欢所有的动物。”国王自言自语。
“我其实不喜欢冬天。”女巫忽然抬头,吐出这句无厘头的话,又再次陷入沉默。
“我知道。”国王叹了一口气,“这不是你的错。”
“我也不喜欢违背承诺。”他说。
女巫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没有再回应,抱起兔子向皇宫走去。
暮雨终于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洗净了漫天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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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后,国王总是有意无意地与女巫搭话。女巫自然是无视的居多,应答的少,可搭讪者却乐此不疲。
某次喝下午茶时,女巫第一次主动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回来?”
国王怔了怔,随之笑到:“如果我可以左右自己的选择,那未来就不用去预知了。我说怜悯你,是因为我们本就应该同病相怜。”
女巫没有说话,喝完了杯中不加一点牛奶和方糖的玛奇朵,苦意从舌尖逐渐渗入心底。
恶龙和勇士都已被书写,故事确实已经没有了第二种结局。
说实在的,女巫本就不抱希望,自然也不会再痛恨。
宫廷里的生活精致却无趣,女巫只能和国王说上几句话,久而久之,关系总算是缓和了。
有时女巫会想,如果她不用死在十八岁,那生活长长久久地继续下去,或许也是快乐无忧的。可命有玄机之人注定身不由己。
女巫觉得她开始有点依赖国王了,这种只需要随心生活的日子太愉快了,险些让她沉迷。
但她毕竟还是清醒的,死期将至,任谁也不会视若无睹。
圣诞节的钟声在午夜响起,新年已至,教堂里颂歌唱毕,火鸡端上了餐桌,香气四溢。糖果和礼花,装点着孩童们甜蜜的梦境。
“圣诞老人还没来。”国王笑了笑,“要不要试试这种红酒?”
女巫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水滑过喉咙带来一种令人沉迷的浓烈的醇美,她看了看酒瓶上的标记:不死焰火。
酒是烈酒,初品时尝不出来,酒劲都留在了后面。
女巫觉得头很重,昏昏欲睡,她听见自己问国王:“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国王反问:“那你当年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可爱。”
“那我也一样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
“或许不仅仅是喜欢呢?”我宁愿让我的国度蒙特莱斯陷入永恒的冬天,也不愿割舍下你啊,我的女巫。
麋鹿脖颈上的银铃叮当作响,风雪渐小,烟囱中冒出的炊烟散入远处的青天,新年的礼物藏入了圣诞礼帽。女巫终于醉倒在国王怀中,安静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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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的生日在二月,一年中最短的一个月。
预言中的日期越来越近,女巫第一次感到无由的恐惧,她忽然发现自己已不想离开。
春天并未来到,天气反而越来越冷,一切都预示着未来的走向。
国王陪伴着她的时间越来越多,女巫知道他不愿离去,因为害怕一转眼就失去。他伪装轻松的效果并不好,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恐慌,气氛仍在日益消沉,希望越来越少。
箴言之剑已经出了鞘,等待着国王用这把剑结束罪恶之火的弥漫,但他根本就无法举起它。
女巫不知道预言里这唯一没有应验的事情该如何解决:她要如何死于国王之手?
风雪即将侵袭这片土地,女巫十八岁的生日好像突然就降临了,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蒙特莱斯原本晴朗的天空之上。
那天她照常去喂兔子,假装什么都不会发生。
她看见了宫廷牧师带领的骑士,箴言之剑被他握在手中,锐利得闪着冰冷的光。她假装不曾看见,明白太多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其实这样简单地结束整个故事也很好。女巫想。
可在长剑即将刺入她的心脏时,国王早一步赶到挡在了她面前。
当鲜血顺着国王握住剑柄的手落下时,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正义之剑插入了屠龙者的胸膛,恶龙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和鲜血混在了一起。
“这个预言错了。”国王苍白地笑了起来,“我不要你死去。”
“不,没有错。”女巫忽然抬起头,坚定地看着国王,“这个故事还会继续。”
“我诅咒,蒙特莱斯之王将不会死去且忘记这充满伤痛的一切,而蒙特莱斯将再也没有冬天。我愿以我的生命为代价达成我的请求,我的诅咒贯穿时光尽头,永不逆转,永不回旋。”
女巫微笑着看着惊讶的国王,最后一滴眼泪落下。
她的身体开始如焰火般燃烧,消散在虚缈的风中。
“我爱你。”她说,“可是我还是没能成为不死的焰火。”
勇士杀死了恶龙,一切回到预言中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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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传说中的故事一一应验
蒙特莱斯将永无冬天
箴言之剑使隐匿的恶龙无处可逃
勇士最终为神圣之土带来了喜乐安康
诅咒终结
故事重演
千百年后棺椁上不死之火还能否耀眼
前途未卜
迷雾重叠
相伴左右化身为灰烬之灵还能否相随
多年后的一天,国王无意间发现了地窖中贮藏多年的一瓶红酒,瓶上标记为“不死焰火”。
他尝了一口,竟发现这酒烈得几近让他潸然泪下。
有一种隐隐的伤痛漫上胸口,就像那日他看见《蒙特莱斯之书》上的预言时感受到的那样。
不死的焰火,终究化作了漫天绚烂的烟花,落地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