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苡悠抬眼望去,那人红色的背影与孩提时的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重合,一时间竟让她出了神。直到沐以惑碰了碰她的手臂。
齐铁嘴正保持着拱手的姿势,嘴角的笑也有些僵硬,想来是向她介绍自己后没有得到回应吧。
“齐门八算,久仰大名。方才苡悠一时走神,八爷,对不住了。”沐苡悠回以一礼,眼神却止不住的向门外飘去
“无妨无妨,沐小姐帮助佛爷,我老八谢您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您呢。”再说了,以我们二爷的人物品格,有姑娘喜欢不也很正常吗?这句话齐铁嘴没有说,也所幸他没有说。
“八爷不必如此客气,家兄与佛爷是挚友,此番能帮上张大佛爷的忙,不胜荣幸。”沐苡悠挑了挑眉,“不胜荣幸”四字说的抑扬顿挫。
张启山看着她不住向外看去的眼神,不由得出言提醒:“沐苡悠,那个人不是你能利用的,你最好别想。”
话音未落,沐苡悠忽然扬手将那盏琉璃花樽摔到地上,明朝的古物就这么成了一地碎片。
“不能就不能。好了,我走了。告辞。”沐苡悠潇洒的向门口走去,沐苡惑也说了一声:“劳烦府上的伙计帮忙收拾一下,告辞了。”跟着走了出去。
沐苡悠走到门口又停了一下,不回头继续说道:“早就听说张大佛爷雷厉风行,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向后挥了挥手,沐苡悠大步离开
“这丫头。”张启山无奈一笑。
坐在回沐府的车上,沐苡悠仍是魂不守舍的:“哥,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个人,很熟悉?”
“你没认出来?他就是你幼时的红家哥哥啊。”沐苡惑叹了口气,“两年前我回来过一趟,远远见过一面,所以认得。”
“红家哥哥?难怪……”记忆中那个温润如玉的小哥哥与那个霁月清风的男子渐渐重合,“那他的妻子,丫头,是怎么去世的?”
他娶妻的事她是知道的。那年他娶妻,正巧碰上她下斗回来受了伤,躺在床上连地都下不了,那时候沐家在上海立足未稳,沐苡惑忙的脚不沾地,这件事又是与盗墓世家有关的,传信的人便被直接引到了她面前。她思前想后,最终派人送了一对儿上好的羊脂玉镯,送到后说了句“百年好合”便走,没有丝毫逗留。她记得那丫头以前身子一直不是很好的样子,听说玉能养人,希望,他能幸福吧。
沐苡惑看着心事重重的妹妹,亦是无奈:“听说是身体一直不好,所以才……苡悠,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她的双眸一亮却又迅速暗淡:“算了,我早已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缓缓了,再见他,徒惹物是人非的伤感罢了。”
车正好从梨园门口经过,那年他们亲手栽的梨树已经比门高了,他和她,也长大了。
二月红并没有回府,先去了一趟梨园,唱了今天的戏,唱过了午时,又唱到了梨园关门。梨园的管事见他没有要停的意思,既不敢擅自关门,又不敢出言劝慰,只得手足无措的看着。二爷他,好像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了吧。
最后他自己停了下来,卸了妆后在门口站了片刻,又转头去了酒坊。酒坊的伙计见了他,都十分惊奇。二月红是许久没来了的。
过去了这么久,所有人都以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都以为二爷已经放下了。可今日,他们又见到二爷买酒了。
二月红买了,酒后也不着急喝,更不着急回去,他只是慢慢的走着,似是在回忆,回忆每条街上他的每一处过往。
他最终还是在丫头去世的地方停下。天,已经全黑了,街上也已经没有什么人,所有的店铺都关了门,就像那晚。
他坐在台阶上喝酒,拿出了他与丫头的照片。每每黄汤下肚,灼热从胃中传来,他才恍惚感觉到,原来自己还活着。
不知不觉,酒已经喝的差不多了还剩下半瓶,在他的手里晃着。他口中一直在说些什么,没人会听清,包括他自己。他更不知道,从他买酒时起,身后便一直有一名身着玉色披风的女子不近不远的跟着他。
沐苡悠是在回家时碰见他的,她记得街角有一名卖糖人儿的老爷爷,吃过晚饭后便出门了。其实她若是想吃,只要吩咐下去自会有人买好,只是,她究竟想不想吃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向沐府走去,就看见了他。他一个人,一袭红衣,漫无目的的走着,手里还提着酒。
她终究是跟在了他身后,和他一起回忆着。
那年,他和她是在这家偷买的糖糕,后来因为没有及时“销赃”,被大人发现,落得好一顿责罚。
这家裁缝铺,原本是卖豆腐脑的,每次他与她被家里的大人魔鬼训练后,都会相约来此吃一碗豆腐脑。她记得,他好像以前是不喜欢的,不过陪她吃的多了,就慢慢喜欢了。
这家照相馆以前是一家医馆,那年她崴了脚,他就是背她到这家正骨的。那老爷爷的医术不错,至少她没留的什么病根……
她就这么陪着他,他走她就走,他停她就停,不知不觉,天已经全黑了。
他坐在那儿喝酒,她就站在一旁远远的看着。他实在是醉的不行了,她这才上前,扶起他。
“红……二爷,别喝了。”
“丫头……丫头……对不起……”他还在无意识的说着醉话,略微有些挣扎。
“……你的丫头,不会怪你的。”她好看的眉一直皱着,将他向红府扶去。
他似是听见声音,停下来仔细打量着她,眼睛里认识迷蒙一片:“缓缓……你……回来了……”
她的身子忽然僵住了,张了张嘴,没有说话,闷不做声的扶着他向红府走去。他此时也安静了,听话的被她扶着。那两个糖人早在她扶起他时便掉在了地上,蒙了灰尘。一个是一只火红的狐狸,一个是一只纯白的兔子。
不知不觉,便到了红府,府门前早已等候了不少家仆,管家也侯在门口,一见沐苡悠扶着二月红就立刻迎上前来,先是接过了二爷,然后用礼貌而又不失警惕的眼神打量着她。废话,他当然得防着点儿,这长沙城里想嫁给二爷的姑娘多了去了,想耍着手腕儿的人也不少。沐苡悠被这样的眼神看的不舒服,想着这事红府的人便没有发作,转身便要离去
“姑娘!多谢姑娘送我家二爷回来,不知姑娘如何称呼?”管家已命人将二月红扶了进去,吩咐着好生伺候,转头便看见沐苡悠要离去,这么多年的识人经验告诉他,眼前这位姑娘应当不是那些狂蜂浪蝶,自觉刚才的打量有些失礼
沐苡悠回头看了一眼,冷淡的说道:“不过是一个过客罢了。”正欲离去又说道,“二爷饮了不少酒,还请勿忘备下解酒茶。”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