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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星3

车银优鹿晗:良人

  进派出所不过是几日前的事,大概许恩秀及他人都以为是车银优在校行为不正伤了同学所致的。

  事后车银优在学校的名声差了不少,其他同学也纷纷对他避而远之,就连老师也同他想的一样,不再多留意他了。

  可事情当真是如此吗,从始至终没给过回应的车银优,到底在隐藏些什么呢。

  

  车银优的位置在班里的角落,因为性子不善交际,他一直以来就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呆着,因此也被许多人认成了怪人。

  好在他从来都不以为然,如今在这学校没人管他了,车银优也不觉得有什么。

  一节课上的乏味又枯燥,同学们几乎昏昏欲睡,角落里的少年并不显眼,因为他也低着头。

  放在抽屉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赫然备注着许恩秀的联系电话,他藏在底下的手却迟迟没有按下键盘。

  他抿了抿嘴,埋着头鼓起勇气在消息栏打了几个字。

  车银优——————“恩秀,饭盒收到了吗?”

  稍稍停留了几秒,车银优犹豫不决着还是按了删除键。

  车银优——————“恩秀,早餐好吃吗?你如果喜欢,我会努力学习做饭的。”

  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妥,他只好又清空了屏幕,就这样来来回回数次,车银优才认输似的将手机扔回了书包。

  到底要怎么给她发,才显得正常一些呢……

  他坐得有些煎熬,头一次为许恩秀做事,却找不到可以让她回应的理由。

  老师讲课的声音被他的思绪隔绝在外,车银优的视线有些游离。

  角落的位置靠窗,眼前那片蓝天澄澈,干净得没有一丝污浊,像极了他对未来辽远的期冀。

  

  车银优回家的时候,许恩秀还在厨房做饭,他偷摸着速度扔下书包,像个小偷似的猫步到门后。

  恩秀切葱的动作很娴熟,将盐和做料的蘑菇一块洒进锅内,从手法看上去就是个会做饭的人。

  可他不敢走到她身后,只敢这么远远的看着许恩秀。

  待她上菜时车银优已经坐在餐桌前等饭了,他的手里还拿着两双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厨房拿的。

  他对上许恩秀的眼睛,迟钝的将一双筷子递到她眼前,许恩秀漠不关心地接过,在车银优对面坐了下来。

  今天许恩秀陪他一块吃饭,车银优感到没有那么孤单了。

  他的眼底毫不避讳地藏着笑意,似乎还不想被她发觉。

  如果是因为许恩秀觉得他的饭做得好吃的话,他一定会天天做的。

  

  饭桌上的两个相顾无言,一边的车银优跃跃欲试着给她夹菜,压根没顾上自己碗里快逃光了热气的米饭。

  许恩秀看着眼前逐渐被堆积成山的食物,微微皱了眉头。

  她抬眼看向他,眼中清晰可见的不满就快要淹没他眼中碎杂的欣喜。

  许恩秀“我自己没手吗?”

  车银优愣是定住了握着筷子的动作,踟躇着将僵硬的手放回原位。

  车银优“我是好意的……”

  他垂着眼眸闷闷说道,即使不对上他的双眼也能感受到他字句中溢出的失落。

  恩秀“我不需要。”

  许恩秀干脆不再看他,像是避瘟神一样将自己的碗移了老远,将不带保留的冷漠置于形色。

  眼中残存的星星点点在听到她的话后尽数陨落,车银优这才低下头开始自己扒饭。

  空气中好像还有从车银优周身弥漫出的委屈,只是许恩秀从不会有意去揣摩他的情绪。

  恩秀“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沉寂了片刻,许恩秀的声音突兀的插进冰冷的空气里。

  她倒是看清了车银优在一瞬间停滞的动作,他以极慢的速度抬眼,再抬头,却始终在躲闪着许恩秀正面的目光。

  车银优及不自然地操弄着碗里的米饭,过了半响才回应。

  银优“没什么,出了点小事。”

  他下一秒就听见了许恩秀的嗤笑声,她拿着筷子的手支着下巴看车银优,一系列的动作都暴露了她眼底的好笑。

  恩秀“小事能闹到派出所,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恩秀“你真以为自己偷家里的钱去做了什么缺德事能瞒得过我吗?”

  恩秀“车银优,你现在真是翅膀挺拔了啊。”

  如雷电般迅速戳中心事,他不动声色停下筷子,面对许恩秀即刻就能将他刺穿的眼神,车银优这时任何的言语都显得虚弱极了。

  许恩秀仍是在等待半响后才听见他的回应。

  ……

  银优“我没有。”

  

  他不知道许恩秀是否知道他拿钱给人家治病的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自己因为校园暴力进了派出所的事实。

  钱是车尚贤生前唯一的一点积蓄,即使那些钱原本就是后继给他的,他也想向她证明自己的清白。

  车银优盯着被灯光照得明晃晃的桌面不语了半刻,中途却还是将涌动在喉头的话给憋了下去。

  自知之明告诉车银优,倘若他开口也只是无谓的说辞罢了。

  反正在她眼里的自己,一直都是那么不干不净的。

  

  许恩秀不会把自己将那些钱操办一张银行卡,留给车银优以后读书用的想法告诉他。

  独独不想回来时在保险柜内意外发现缺失了大半,除了车银优以及已经过世六年的车尚贤,她想不到还有谁能够知道这笔钱。

  其次是她口中的好事,不过也是许恩秀一时脑热说出口的。

  车银优完全可以拿法院判给他的钱以理来反驳她,只是唯一没想到过,他完全在理的一项,却始终没有开口。

  眼前的人连翕动嘴唇的准备都没有,这使许恩秀突然对桌上溢满香味的菜色失了兴趣。

  许恩秀仍是不懂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任她怎么看他都不为那般难堪的自己辩驳一句。

  饭桌上的气氛骤降,许是见他没有再解释其他的打算,许恩秀放下筷子一边将桌上的鱼刺揽进了空碗内准备善后。

  她放慢动作用波澜不惊的口吻生狠地嘲讽他,试图激破他看似波澜不惊的面孔。

  恩秀“说得也是,杀人犯的种哪会是什么善茬。”

  许恩秀的话一如既往没有温度,还蕴含了不少能刺穿他脆弱内心的锋利针眼。

  车银优垂着眼睑未吭一声,默默放下筷子开始帮她一起收拾。

  

  许恩秀看着他面对自己不讲理而做出的反应,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这使得她放下搁在椅子上的垃圾桶,力道重的仿佛震碎了最后一丝隐忍的响声。

  不言不语抹着桌上油渍的车银优止住动作,许恩秀在他的身后,他没看见她复杂的神情。

  许恩秀上前一把扯下了他手里的抹布,话里含着不少嗔怒。

  恩秀“你这人就是喜欢不声不响的做假好人,我看见你就烦!”

  恩秀“所以别再演给我看了,真以为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吗!”

  车银优被硬扳到她身前,额前的头发耷下来遮住了视线,隐隐约约看到他的眼睛像个无底洞一般阴暗,再没有熠熠生光的闪亮。

  许恩秀的呼吸打在他的颈肩,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可是车银优没再用躲避的目光错开任何人,这让许恩秀的心无故漏了个洞。

  哪怕是再怎么冷落车银优,许恩秀承认,她也从未看到过这么悲伤的一对眼睛。

  就像是淤积了千万个纪年的星光被眨眼间的功夫隐没在不起眼的尘埃里,她感到一堵棉花就这么透过洞被硬塞塞到了自己的心房。

  卷席而来的压抑来得太过突然,竟让许恩秀已经无法再带上任何能够抨击他的字眼开口。

  自刚才沉重的沉默开始,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有几分惹人心疼的沙哑。

  银优“你知道什么。”

  他想问,你又知道些什么,许恩秀。

  知道我费尽心思的讨好在你眼里只是做戏,知道我那廉价的关心于你而言好比不过一粒细小的面包糠吗。

  你又知道些什么,许恩秀,我的逞强和隐忍,对你来说,到底算得了什么。

  

  六年时间的陪伴与了解被她遗弃,或许许恩秀对车银优想得一直太过片面。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了解他。

  她根本不知道,她所看到的,听到的,全都是编造的假象。

  她不知道在此后的某一天,在三中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如同倒放的场景般将滋事那日的画面□□的还原了出来。

  被压至最中间的人脸是看上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周遭的几个碍眼的男生导致他视线范围内都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熙攘的压抑有些令人透不过气,至少车银优是这么觉得的。

  林易“哟,这不是刚从局里出来的车银优嘛。”

  林易“怎么见着我们也不打声招呼?许媛的猫还了没?”

  也不知是谁在煽风点火,耳边倏时传来好一阵哄笑,向来不懂得还手的车银优,彼时看向他人的目光里只剩阴霾。

  他的确听不懂他们在笑些什么,甚至不明白什么是令他们大肆欢笑的理由。

  是真的吧,无聊的人总会这样做着无聊的事。

  

  一切都始于某天的中午,他想起在学校天台上被自己救下的那只受伤的猫。

  不曾想会是校领导的女儿丢失的,实质却应是她刻意扔下,恰好由他来做了该死的好人罢了。

  女孩的泼辣蛮横在学校出了名,硬说是车银优图谋不轨偷来的,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的过失。

  一来二去的,这么个在学校总是没存在感的一个人隔夜之间闻名了整个三中,自此车银优顺其自然成了那些人发泄闲绪的乐趣。

  他性子缄默,向来不喜欢去多解释些什么,何况车银优看惯这社会各方面的不平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很脏,尤其是对他这种人,向来不会太好。

  想罢他便感到脸上一阵痛楚,前面的男生嘴里骂咧着不由分说一拳朝他挥了过去。

  林易“你不是挺硬气的吗?你看着老子!”

  他的嘴角很快泛出了鲜红的血迹,车银优咬牙忍住了疼痛,尽管他的脸上看上去并无过多起伏。

  眼前的人意气风发,衣着奢侈,看上去就不是个好惹的公子哥,尽管他的额头上还包着纱布,却都清楚是在掩盖着根本不存在的伤口。

  谁都知道他父亲是上级的高官,有个撑腰的人理所当然在哪都能变的生龙活虎,如此一来,弄虚作假也不成难事了。

  

  那日除了当时在现场的人,其他人统统都误会了车银优。

  好在许恩秀来派出所接他时没有问分毫关于他的事,即使她不会去在意什么。

  只是被盲目掩盖的真相是什么,真相是谁都不知道被意味成施暴者去录口供的车银优,才是真正上的受害者。

  而那些本应在拘留所的人,却不存在丝毫威胁的继续逍遥法外着。

  这一切的一切,他根本没想过要让许恩秀知道。

  或许这已经成为车银优最后的倔强,他不想她扯上那些根本不该跟她有牵系的东西,纵使她在乎的程度也是未知数。

  对于他这种普遍的家庭条件,他又如何可能去设想能跟眼前这种势力非凡的人负隅顽抗。

  

  这天的天色好像比以往暗得都要快,还是头一回,许恩秀一下班就回了家。

  她一如往常做了几份小菜,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盯着手机屏幕,不知道是不是在等着车银优回来。

  自从那日后,车银优的热情好像跟随他的情绪一同消失了,这使许恩秀一想到如此便会无故郁闷。

  墙上的钟摆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许恩秀俯过身确认彼时早已过了放学的点。

  按道理他应该早就回来了,难道是因为她一般不在家里吃饭,他就趁机会跑外面浪荡去了?

  自从他在学校生事进了派出所以后,她眼里的车银优好像也不再是从前的车银优了。

  许恩秀无法否认,她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在这同时,她不知道另一边的车银优到底在承受着什么。

  车银优看着眼前的男子用力扯下包在额头上如装饰品一般的白纱布,满眼阴鸷注视着墙角的他。

  林易“嘿你这什么眼神?老子让你看我,没让你瞪我!”

  不知道是谁拿了块脏抹布往他头上生狠地□□,车银优只感到上回额头没好全的淤青又开始发疼了。

  他狼狈地透过凌乱的刘海,抬眼看到每个人的脸上仿佛都写着‘太欠了,真该打’这几个赫然瞩目的大字。

  没有人看到他的拳头躲在狭隘的墙边紧攥到指节发白,却仍没有回击的勇气。

  跌至谷底的心悲观到哪怕下一秒是无边地狱,车银优仿佛也能够平静到淡然如水。

  仗势欺人在这些人眼里无疑是件好玩到捧上天的事情,学校里的人遍布一个模样,欺压到他人便觉得赚了面子,举手投足里都是轻狂的优越感。

  

  他存有疑问,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总会那么极端,为什么他的生活偏偏是如此不堪。

  难道只因为,他是个没有父母的孩子吗?

  他思来想去,翻遍了脑子里的一切也只找得出这一个荒诞却真实的理由。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真的,那么。他的确是个不被爱的存在。

  

  小孩回来的时候菜几乎已经凉的差不多了,许恩秀没耐得住困意,抱着手机独自卧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或许是怕他回来的时候与她错开,或许是怕自己没找到想找的人,许恩秀并没有去找他。

  朦胧中她想过许多,稀碎的思绪随着睡意一同沉坠,只是没想过有意的再次睁开眼,是在车银优的怀里。

  许恩秀很轻,抱起来不难。

  看车银优的动作应该是想把她送到卧室好好睡一觉,然而惺忪的睡眼并不妨碍许恩秀下意识想要说出口的话。

  许恩秀努力撑着眼皮,抬手揪住了他的衣服。

  许恩秀“今天怎么回的这么晚?”

  车银优顿时木滞,她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出口的话令他以为她在关心他。

  他感到的只有心头那阵突然而至的汹涌,她没有怪自己擅自抱了她。

  晦暗的目光好似顷刻间呈上了几分星点的光,她的呼吸如浪潮打在他的耳畔,车银优放均气息,才沉声道出一句话。

  …

  车银优“值日耽搁了。”

  

  他忍住不去看她的脸庞,小心地将许恩秀放到了床上。

  车银优刻意撇开脸,好在许恩秀并没有看见他的样子。

  一定是窗帘合着的关系吧,暗暗的房间里她才会丝毫不觉反常。

  其实今晚的车银优脏透了,额头的淤色加深了一层,嘴角的血迹还没敛干净。

  如果他是往常的模样,车银优想必也不用将心底的高兴暗自揣在心头,只是他现在的情况,着实不该与她接触太多。

  车银优“恩秀,明天见。”

  车银优无奈扯了扯被子,往她身上盖得合合贴贴才转身离去。

  没走几步,他骤不及防的听见背后传来许恩秀的声音。

  许恩秀“菜都凉了,还能吃吗?”

  她的意思是,为他热热饭吗?

  车银优低下头,将嘴角的笑意深深藏了起来,可是顾虑着脸上的淤青,思量着还是算了。

  他真想跟在她身后看她为自己烧饭的模样,他真想将自己的声调提得好听点,那样许恩秀就能感受到他此时此刻的感动了。

  车银优“我喜欢吃凉的。”

  他掩饰着自己无法平和的内心,掩上了房间的门。

  车银优背着身在她门前驻足许久,思酌着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仅仅是两句话的缘故,他竟然还能为此忘掉先前的百般苦楚。

  这就是温暖吗,是他感受到的,家的感觉吗?

  

  将自己整理干净再回到房间已经是入夜时分,车银优想她也应该睡的很熟了。

  他卧着身子坐在地板上舔舐嘴角的伤口,尽管深切感到疼痛,但都比不上心里淌着的那十七八分的喜意。

  那一晚他撇开所有的痛楚,睡的异常安稳,还梦到了最初的许恩秀。

  最初的恩秀,如初见那日,铺天盖地弥漫着仇恨的味道,唯独他的稚嫩眼神中清澈得犹如潺潺溪水,望着面目冰冷的她,不予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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